清冷的圆月下,突然掠过一个黑影。 薛洋轻巧的躲到了树后,把手中的尸体放开,噤声。毫无生气的尸体自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突然沿着薛洋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 随后几个打着火把的修士也追了上去,跟着那尸体跑远。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薛洋突然靠着树倒下,腹部的伤还在涌着血,可他却像感知不道痛一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劣质的笑,左手轻轻磨蹭着沾染了些血色的锁灵囊。 “我找了你好久,险些又叫你逃了。” “你嫌我恶心,可你又好到哪里去?” 胳膊上的伤口流着黑血,发出阵阵腥臭,毒发了。薛洋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看眼前的树都有了重影。恍惚间,薛洋看见了一个背负白布缠着的长剑,身着白色道袍的人走到了自己跟前。 这个身影薛洋再熟悉不过了,他突然挣扎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他想抬手去抓住眼前人,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一动不动。 眼皮越来越重,薛洋像怕吓走那人似的,小心翼翼而紧张的开口:“晓星尘?”突然眼前一黑,薛洋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薛洋看见了一个破旧的屋顶,这个屋顶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义庄。 昏迷前他分明看见了晓星尘,那他此番在这,定是晓星尘带他来的。薛洋不顾腹部和肩膀上的伤,从稻草上爬起来,腹部和肩膀上白色的绷带,透出了丝丝血迹。 “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不要乱动。”身边传来阿箐的声音。 薛洋瞬间绷紧了神志,从袖子中抖出了降灾,上挑剑锋,“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我怎么在这儿?当然是要照看你啊,让你出去买个菜都能受伤,还连累我要照顾你,要不是道长……”阿箐带着些许愤怒的回怼,就像当年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薛洋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阿箐,一想到晓星尘,开口道:“道长呢?” 阿箐当他是在试探自己,所以装作没看到剑,仍然愤愤的回答:“当然是在买菜呀!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准许你下次再买菜。” 薛洋是被她骗过的,当她是在演,懒洋洋的笑了一下,眼眸暗自阴沉。阿箐不止一次被他这种眼神吓到,义庄的门突然被打开,阿箐猛然站起来,拿着棍向门走去 “道长!你回来啦” 薛洋瞳孔猛缩,道长?晓星尘?他在稻草上撑着半边身子,转头向门口望去。也许是阳光太刺眼,看见的人模模糊糊,不真切。 他想立马下去,闯到门边 去看看,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晓星尘?可是他又怕,怕看见厌恶自己的晓星尘,怕看见冷如死尸的晓星尘。这五年,他强撑着意识,到处找晓星尘的碎魂,每当他看着晓星尘送给他的最后一块糖,心里都一阵绞疼。他日思夜想,他认为自己是恨晓星尘的,所以要找他的碎魂,要继续羞辱他,要拉着他一起深陷泥潭,晓星尘不是嫌他恶心吗,他要让晓星尘的双手沾满鲜血! 门口的人,晃了晃手中的篮子,跟阿箐小声吩咐了几句,转过头来去照看薛洋。 “道长,他早就醒啦。不用人照看的。”阿箐开口提醒。 薛洋迎着阳光看人,阳光照的他眼睛刺疼,但他就是不敢眨一下眼,他怕眨一下眼,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下脸清俊,略显清瘦,而上半张脸绑着一条五指宽的绷带。背负白布长剑,白衣道袍,开口便温柔至极“你感觉怎么样?” 是晓星尘…… 是晓星尘! 薛洋在那一瞬间是失了神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睁的太久了,一阵酸胀。他又想笑,笑这个世道,笑他可悲的梦。但即便是梦,他也不想那么快就醒来。 薛洋把他的降灾收了起来。艰涩的发出笑声:“晓……道长……,你——回来啦。” 晓星尘道:“嗯,你好些了吗?” 薛洋道:“我好多了,就是伤口有点疼。” 晓星尘道:“不知镇上哪里突然来的走尸伤到了你,而你的伤又刚好。”说着又顿了顿道:“幸好你也是个修士,不至于伤到你的根本。” 阿箐突然从晓星尘身后蹦出来说了一句:“亏你也是一个修士,整天跟着道长夜猎,却不见长进,还要道长去救你,果然还是道长哥哥厉害。” 晓星尘听到之后笑笑:“阿箐,你不能这样说。那走尸确实厉害。况且他受了伤。还能撑到我们过去,已经很厉害了。” 阿箐不服气道:“哼,也就你这么说他了。” 而薛洋早就看透了阿箐这个假瞎子,倒也乐意陪她演:“就你厉害。要是让你去和走尸斗,现在估计已经没命了。”说完又露出阴冷的笑。 阿箐知道薛洋嘴欠不是一天两天了“哼,要你管,反正你就是没道长哥哥厉害。如果我遇到危险了,道长会来救我的,你说是不是呀,道长?” 两人经常斗嘴,晓星尘早就习惯了,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拌嘴了。你先养伤。我和阿箐先去做饭。” 说完两人就走了。薛洋维持了很久的镇定,突然就绷不住了。他突然开始掐自己,很疼,那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他苦苦寻找晓星尘的碎灵,躲避追杀这几年都是他受伤后的梦。 看着远处他熟悉的身影,即便是梦,他也要紧紧抓着晓星尘,不让他在逃离自己的手掌。 午饭过后,阿箐自己出去玩了。而晓星尘出去看有没有余漏的走尸。而身上有伤的薛洋自己睡着了,倒也不是他不防备,实在是晓星尘太周到了,不放心之余还在门上贴了几张符。 日落西山,橙红色的云霞飘在天边。义庄本就破旧,晚霞也透过屋顶的破洞处照在了薛洋的身上。 几乎睡了一下午的薛洋悠悠转醒,正巧赶在饭点上,只见晓星尘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正打算叫醒薛洋。 “懒鬼,睡了一下午,一到吃饭你就醒,你是猪吗?”阿箐无情讽刺道。 刚刚睡醒的薛洋懒得和她计较,直接无视:“道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晓星尘道:“已经酉时了。” 说完晓星尘从桌子上端出了一个碗和一个勺子递给薛洋,说道:“你还有伤在身,还是喝些粥为好。” 薛洋盯着晓星尘良久没有动作。晓星尘当是薛洋不乐意,便开口温柔哄道:“喝完粥给你吃糖。”薛洋才如梦初醒,向晓星尘撒娇:“道长~~,我手还是痛,你喂我吧~” 阿箐震惊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还要不要脸了!”她想:我还没让道长喂过呢!接着说道:“你伤的只是手臂,手疼什么?懒鬼,懒死你算了。” 薛洋道:“道长~~,我真的疼。”说完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嘶的一声。 薛洋一贯会用撒娇,晓星尘无奈道:“好。我喂你便是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嘴在哪。” 听完,他露出了一个懒洋洋而得意的笑,道:“这好办,我告诉你在哪不就好了。” 阿箐道:“道长,他肯定是骗你的,你不要相信他啊!”然而晓星尘却不这样认为,于是开口“阿箐,只是喂饭而已,没事的。”阿箐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好退边,一边小声嘟囔坏东西,一边用筷子捣碗。 晓星尘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给薛洋,而薛洋的眼睛一直都盯着晓星尘,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阴沉的眼神里一直充满了偏执,在一旁的阿箐都看在眼里,要不是她装瞎多年,骗人的技术了得,到现在她都感觉那个眼神让人发毛。 就这样,几人又和平的相处了一个多月,薛洋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阿箐一向看不惯薛洋只吃饭不出力,现在他的伤也好了,阿箐高低非要让他去买次菜。薛洋懒洋洋的躺着,看了阿箐一眼,耸了耸肩,只好去买菜了。 路上他看了不少蔬菜,并悉数买下,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在路上。这一次,只要他饶了这些人便好,免得又让他和晓星尘撕破脸……一想到可以避开这个麻烦,薛洋不免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吹着的口哨也欢快了许多。 “薛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震惊的薛洋瞳孔猛缩,浑身僵硬。接着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印证了他的想法“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薛洋猛的回头,看见宋岚举着剑对着自己,他立刻抽出袖中的降灾,同样举剑迎着宋岚,露出了扭曲的笑“又是他,又是他,又是他坏我好事!!” 正准备杀人灭口之际,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让薛洋的心凉透了“薛洋!好玩儿吗?”薛洋艰难回头,那扭曲的面部却从笑变的没了表情,发出的声音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晓星尘……?” 紧接着不等薛洋做出什么动作,晓星尘眼前的白布出现了两团血泪,他忍无可忍,冷冷的说道:“……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薛洋想解释,他慌张的张了张嘴,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再一低头,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现在是,无论他怎么辩解,晓星尘都不会信他了…… 再一眨眼,晓星尘竟已抽出了霜华。 不可以,不可以!他真的不能再看,再看晓星尘……“晓星尘!”薛洋突然大吼道“把你的剑放下!”他疯了一样,把手中的剑扔了,向晓星尘跑去。然而,已经晚了。那抹鲜红再次出现在晓星尘的脖子上,从晓星尘手中脱落的霜华都像在泣血。 薛洋突然跪在地上抱住了晓星尘,两手并用去捂那脖子上的鲜血,可是那血呀,怎么止都止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涌出,一股又一股,把晓星尘那雪白的道袍都染红了一片,就好似在雪地上绽开的一朵花。薛洋疯了一样,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他徒劳的睁大了眼睛,一遍一遍的喊“晓星尘,晓星尘!”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 他小时候就是断了一截指,都没有哭,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脸上流下来的是什么。他想和晓星尘说,这一次他没有滥杀无辜了,他没有故意引导他去杀百姓了,能不能不要那么讨厌他,至少能不能活着。可是,晓星尘死的时候,“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厌恶和疏离,他死之前都嫌他恶心…… 他想抱头痛哭,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 “你放开道长!你也配碰道长的剑,脏了道长的东西!”不知阿箐从何处跳出来,这时她也不怕了,瞪着通红的眼睛,向薛洋怒吼。 薛洋突然收紧了抱着晓星尘的手。他谁都不给,霜华是他的,晓星尘也是他的。 突然世界都变得漆黑一片,只剩下了薛洋和晓星尘,黑暗之下生出来了一双双手,他们用力的把薛洋和晓星尘分开,薛洋慌了,他把这双手一遍一遍的斩断,可是这些手无限的伸出来拉走他。 眼看着晓星尘离他越来越远,薛洋抽刀斩手,暴怒的他额头青筋直跳,他愤怒的喊:“滚!滚!都给我滚!”然而一双双手把他拉向深渊,那无尽幽黑的地方,直至他的双眼看不见晓星尘。 耳边传来一阵阵声音“哎,醒醒,醒醒。”薛洋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一丝丝天光,紧接着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了他眼前“你终于醒啦。” 没听见陌生人的下文,反倒是薛洋立刻抽出了剑比向了陌生人,把陌生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连后退,惊叫道“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薛洋阴沉着脸,把手中的锁灵囊收好。捡起旁边地上的树枝,一瘸一拐的走开了,只留下了惊魂未定的陌生人还在疑惑,要不要跟上去。 夕阳又要落山了,薛洋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边,眼眸却暗自阴沉了,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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