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呢?”利夫坦反问道,并没有注意到她正在苦恼。 麦希迅速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试图表露出不以为意:“我…我也只喜欢其他人会…会喜欢的东西。” “嘿,这不公平,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利夫坦说道。 麦希在他催促的语气下思考着,细心斟酌该选用哪些词句,好得出一个让利夫坦满意的回答。 在下定决定好该说些什么后,麦希再次张口说道:“就像我…我之前提到过的,我…我喜欢动物,像狗、猫咪、马……我也喜欢小鸡和…和兔子。” “还有呢?” “我喜欢阅…阅读书籍,还在克洛伊城堡的时候,我总是待在图书馆里。”麦希一面说着,利夫坦则是一面点点头回应。 “的确,侍从长告诉过我,妳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图书馆里度过。”利夫坦如是说着,麦希予以一抹淡淡的微笑。 “对…没错,卡吕普斯堡拥…拥有众多珍贵且稀有的藏书,虽…虽然大多数都被鲁斯给霸占当床去了。” 麦希好似事后突然想到般,加油添醋地提及鲁斯的行为。 利夫坦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俯下头,凑近她身旁,彷彿策划着某种阴谋,使坏地问道:“要我把他踢出图书馆吗?” “如…如果你这么做,他…他一定会怀恨在心,而且那恨意会…会让我永生难忘。”麦希略显惊慌地告诫他。 见到她焦急地反驳,利夫坦露出一脸难以捉摸的表情,他微微皱眉并紧盯她的双眼,尔后,他才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你们两个好像变得越来越亲近了。”利夫坦以低沉的声线说道。 麦希感觉到他在尝试隐藏自己的情绪——对于她与鲁斯的共处时光感到忧心与不安*。 【*对没错,利夫坦吃醋了。】 “当…当我们在装修城堡时,他给了我很…很多的建议,虽然他很…很挑惕刻薄,也很唠叨,但…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麦希解释道。 但是她这番话似乎是雪上加霜,不仅没有安慰到利夫坦,反倒是让他的心情更糟了。 他好似在犹疑该如何表达般沉默了一会儿,当利夫坦看起来冷静到足以再次开口时,他转向麦希说道:“妳说得没错,他很挑惕,而且话太多略显刻薄,但是他是一个诚实的人。” ‘诚实。’ 麦希发觉到当他说着这句话时,彷彿这世上没有比“诚信”更为重要的东西了。 “那妳有讨厌的东西吗?” 利夫坦安静地骑着泰龙,陷入沉思,过了些时候,他再次张嘴问道:“妳也要回答这个问题,这样才公平。” 鞭打、怒吼、咒骂和痛殴,过往的伤痛逐一浮现于麦希的脑海里,但她无法给出如此真实的回答。 可是,她也不想欺骗他,因为利夫坦最憎恨的事莫过于谎言。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出自认为最诚实的答案:“我…我自己。” 利夫坦满脸困惑地朝她眨了眨眼,不甚明白为何她会这么说,然而,她的语调平淡,好像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我很讨厌我自己。”麦希以更加坚定的语气重复述说着。 话音刚落,他们漫步的小道已然到了尽头,一片辽阔的草原随之现于他们的眼前,他们终于抵达了。 利夫坦还没来得及问她此话为何意之时,麦希便策马朝向山丘飞奔而去,徒留利夫坦一人在原地,望着她逐渐消逝的背影。 出乎麦希的意料之外,她发现自己能够纵情地享受骑马的乐趣,像这样无拘无束地驰骋在广阔的草原山丘,那份自由的快乐,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那一刻,她感觉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奔驰在蜿蜒的山径小路更为舒适畅快的了。 她疾驰而过那片被冬日暖阳辉映得金光闪闪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骑着马,彷彿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前行。 麦希意识到自己的骑乘姿势一点一点地进步了,当利夫坦建议他们在小丘山顶歇息一下的时候,她已经能自然而然地挺直自己的背。 “我带了些红酒来。”利夫坦告诉她。 随后,他纵身跳下马来,领着他们来到山顶的大树下,接着协助麦希下马。 “妳的身体变暖了,我可以感受到妳的心脏跳着跟蜂鸟一样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抱住她身躯的两侧,毫不费力地将她从马背上抬起来。 麦希舒缓着因骑马而气喘吁吁的自己,并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就如他所言,她的心跳声在耳边怦怦地回荡着。 “这…这感觉好像…有一个鼓在我心里头咚咚咚地敲打着。”她抚摸着胸口告诉利夫坦,她能感受到深处传来的轻微震动。 “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他回道,并奇袭般地用双唇在她红润的双颊上印下一个轻吻,之后才将捧在高处的她放到地面。 利夫坦将长袍平铺于大树下的草地上,然后随意坐下,她也顺势坐在他身旁。 冬季冷冽的微风迅速地冷却了他们炽热的身体,麦希注意到山脚下那座城镇的轮廓。 她一面欣赏着山下风景,一面随手整理起自己的长袍。 寒风匆匆地扫过大地,抚平了金黄色的田野。 “真是…是个美丽的地方。”当她徜徉这片温暖疗愈的氛围中时,细声呢喃道。 “这里在春天时看起来更美,田野整片绿油油的,并开满了野花。”利夫坦笑着回答她。 听到他谈论着春天时,麦希的胸口因满心期待而鼓动着。 ‘期待…我迄今不曾想过,这辈子会有那么一天,能为了某些事感受到期待和向往。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新鲜、那么地雀跃,同时又有那么点可怕。’ “快过来我这儿,汗水会让妳很容易着凉。” 利夫坦的后背倚靠在树干上,他轻声唤着她,并一把将麦希拉到自己身前,好让两人一同分享着他那件厚实的大衣。 麦希轻轻地坐在他的腿上,啜饮着一小瓶红酒。 这和他先前逗弄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即使如此亲暱地依偎在一起,麦希也丝毫不觉得别扭或是难为情,被他健硕的臂膀拥在怀里,是那么地自然舒心。 “也给我喝一点。”利夫坦对她轻喃道。 他的双手环绕于她的腰间,将头挨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啜一口红酒。 麦希将酒瓶口对准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避免不小心把酒洒出来。他吞了几口红酒后,移开了双唇,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双眸问道:“妳为什么讨厌自己?” 看来,利夫坦并不打算随意忽略她之前所说过的话。 麦希尴尬地撇开眼睛,因为她不想他用怜悯的眼神来看待自己。 那唯一的答案再清楚不过,每当她开口说话时,她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她甚至认为利夫坦一直以来刻意回避这个话题的举动,有些可笑。 麦希故作冷漠地问道:“利…利夫坦,难…难道你不曾有过那…那种很厌恶自己的时候吗?我…我倒是有很多。” 利夫坦彷彿卸除紧绷感般地垂下了肩膀,并在她的额头上点缀一个温柔的吻。 在他们骑行到山顶的过程中,他似乎一直反覆思索着,不断琢磨她急匆匆抛下的话语究竟所谓何意,终于,她有意与他谈论这件事。 “有是有,但是如果有人问我讨厌什么东西时,我并没有厌恶自己到会把这个当作第一个答案。”利夫坦简单明了地回复。 麦希则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嗯,那…那是因为你没…没有任何缺点会令人讨厌到那种程度,不是吗?” 见到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一时之间,利夫坦被她逗乐了。 “看起来是这样吗?”他戏谑地问道,麦希则眉头微蹙望着他。 “你…你自己很清楚吧?” “并没有,所以妳得让我知道。” 她抬起头凝望他,好似在询问利夫坦是否是认真的。 尽管如此,麦希还是决定顺应他所说,并开始列举出他的特质。 “你…你很强壮,你是全大陆最…最优秀的骑士,还有你又高又聪明……” 见到利夫坦不禁轻笑一声时,麦希害羞到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这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聪明,倒是听过很多次别人说我愚钝……”利夫坦调侃她道,这让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虽然他的说话方式很粗鲁,也称不上是恭敬有礼,但是利夫坦肯定与愚钝相去甚远。 他的眼光精准,洞察能力更是卓越非凡,有好几次,甚至会觉得他能看穿我的灵魂。’ “如果你是一个愚钝的…的人,大家绝…绝对不会那么尊敬你。”她回答道。 他愤世忌俗地冷笑了一下,看似并不同意她所说的话,利夫坦将头仰靠在树干上,不以为意地继续问道:“还有呢?” “你…你很忠诚,也很有领…领导能力,而且你很英…英俊。”麦希羞涩无比地说道,她感觉自己的双颊红得发烫。 “你觉得我很英俊吗?”利夫坦再次戏弄地问道。 她则是耸了耸肩回答:“…这个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知道妳是如何看待我的外表?”他反问。 麦希很诧异他居然会这么问,一脸迷惘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利…利夫坦,我也有…有眼睛,我的审美观和…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但是每当我到访克洛伊城堡时,妳都会像见到可怕的食人魔般颤抖不止。”利夫坦嘲弄道。 “那根本不是看到潇洒迷人的年轻男子会出现的眼神,我想妳就算盯得哥布林那般遍布皱纹的脸庞,表情可能也会比面对我时来得更加崇拜吧?”他紧接着补充道,麦希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我…我从来就没有看…看过哥布林。” “那不是重点,”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并将之抬起,好让她近距离地看着自己,“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一靠近妳,妳就会表现得像快要昏过去一样。” 麦希被他质问的语气给吓了一跳。 即使是在她最疯狂,最遥不可及的梦里,也未曾想过利夫坦会在意她对他的态度,甚至是看法。 说实话,直到他们结婚的那一刻,在此之前麦希都以为他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你…你看起来很吓人,因为你的体格那么高…高壮,而且你的表情也…也很冷酷。你看…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随地会暴怒的那种人。”她承认道。 利夫坦听到这番话后沉默了许久,麦希则因为这片令人不快的静默,在他的胸膛前忐忐不安地扭动着。 终于,他开口了。 “我现在还是那么可怕吗?” 麦希缓缓地摇了摇头。 一直茫然地盯着她脸庞的利夫坦,忽然倾下头,将双唇覆于她细嫩的唇上。 与方才捉弄她的惊喜之吻迥然不同,这个亲吻,是热烈的。 …… 凛冽刺骨的冬风紊乱了她的卷发,骑乘于马背上的麦希,对于眼前一幕幕飞驰而过的景色朦胧无知。 她舒适地依偎在利夫坦的怀里,沐浴于他们因露天亲密接触的强烈余韵中,她感到相当的安心自在。 这是一种新颖的感觉,与她曾经畏惧的男人,一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一起沉溺在欲望的欢愉里。 抵达城堡后,利夫坦紧紧抱住这名疲惫不堪的女子,将她带回了卧房。 他温柔细心地用热水帮她洗澡,并换上干净的衣装,甚至还宠溺地给她喂了一顿暖心美味的餐食。 之后,他好似在哄着孩子入睡般,让麦希倒卧在自己的胸膛前,安抚着她静静入眠。 对于像利夫坦这样粗暴无礼的男人来说,这些行为实在很不寻常。 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偶然发生的一次性举动,每当他与麦希在一起时,他都会这么做,彷彿是她专属的奶娘一样。 两人共度的每一日,他都会亲自喂她吃早餐,坚持一起洗浴,将麦希呵护得无微不至,利夫坦甚至会在大清早从卢迪丝的手中接过梳子,为她梳理那头他爱不释手的红色长卷发。 如今,麦希却对此感到十分难为情,因为她从未经历过这般殷切的关注,就连她的孩提时代也不曾有过,况且,这与她所熟知的婚姻观念相违背。 冷漠的言行举止,相敬如宾,还有婚姻所要履行的职责和义务……,根据麦希被灌输的理念,这些才是已婚夫妻之间所存在的“连结”,当然,她身边也有充足的活生生的例子来支持这一理念。 她未曾见过或听闻过有如此宠爱妻子的丈夫,至少没有热情到溺爱的程度。 在麦希成长的经验里,利夫坦的态度,完全和她被教导的“已婚男人该有的样子”背道而驰。 ‘还是只是我太不谙世事了?’ 毕竟,她过往成长生活的环境,都被限制于克洛伊城堡的高墙之内。 她被允许可到访的最远之处,是参观圣殿里的骑士团和兵营,但是,这微乎其微的自由,也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也被禁止了,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麦希对于婚姻的了解,皆来自拜访克洛伊城堡的贵族和宾客,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登堂会面那位神情漠然,总是高傲嗤笑的妹妹萝西塔。 没有人在乎麦希,或是对她感兴趣,她甚至怀疑众人是否知道她的存在。 当她拿过去所知的一切与现在相作比较时,顿时陷入一阵困惑不解中。 ‘或许我所见识到的世界是错的?我的婚姻是正常的吗?这是一般丈夫该有的表现吗?’ 尽管这些疑问困扰着她,但是她也不知道答案该从何找起。 “您出奇地灵巧机敏呢。”鲁斯的声音打断了麦希的臆想。 他严谨地翻阅着她整理好的计算公式,并对她露出一脸满意的笑容。 “而且您的动作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魔法师补充道。 ‘这应该是赞美吧?’麦希心想着,苦涩地微笑回应道:“如…如果只是持续重复同…同一件事,速度会…会变快是很正常的。” “是时候该作收尾工作了,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明天就能完成咒语。” 听到鲁斯这么说之后,麦希如释重负地轻吐一口气。 虽然刚开始协助这份工作时令她兴奋不已,但是她最终还是厌倦了日复一日地重复计算和绘制蓝图,甚至厌恶到根本不想再瞧羊皮纸一眼。 麦希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抱怨道:“我…我不晓得魔法要涉及这…这么多的文书作业,我…我以为我们会做些让人惊喜或是更有趣的事情。” “魔法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它需要复杂严密的计算和研究。只有在战场上,魔法师才能体验到施展魔法时所带来的快感。世界塔里的魔法师们不曾体验过这种感觉,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将一生都奉献在咒语设计上。” 麦希停下手边的工作,一脸惊异地看向鲁斯问道:“鲁…鲁斯,你…你也是世界塔的魔法师吗?” “是的,我曾经住那里。”鲁斯嫌恶地回答。 麦希的双眼因惊讶而瞪得愣大。 世界塔是古代魔法师在伊斯利亚海中央所建造的人工岛,人们称之为诺努伊。 而这位纯真无知且远离世事的公爵女儿 麦希鲜少听到世界塔相关的消息。 她只晓得世界塔是魔法师的诞生地,是珍藏全世界所有知识的宝库,且为中立主义之地,不干涉任何国家的内政,是保护世界秩序的贤者之岛——诺努伊。 ‘可是从鲁斯刚才厌烦的语气来看,他彷彿在否定世界塔的成就。’ 见到她的满脸疑惑,鲁斯屈尊解释道:“进入世界塔的魔法师,一旦晋升到更高阶的等级,其言行就会受到严格限制。这是为了不让魔法师全权掌握诺努伊里那些极具危险性及机密性的魔法,所有人皆会收到监视,以确保他们不会利用个人力量来扰乱世界。绝大多数的高级魔法师,其一生皆会在世界塔里度过,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很讨厌这种生活方式,所以我就逃走了。” “那…那么,你…你还能回去吗?” “不能,这是叛逃罪,就算我现在遇见来自世界塔的魔法师,对他们来说,我只不过是名罪犯罢了。”鲁斯不假思索地答道,彷彿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然而,麦希很想知道是否所有的魔法师都是这么地胆大妄为。 “所…所以你是在逃离世界塔后,四处流浪时遇…遇见利夫坦的吗?” “对,我在加入雇佣军后不久就遇到他,那时的卡吕普斯阁下已经是名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麦希变得越来越好奇,眼里闪烁着光芒地问道:“这…这是为什么?”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一位拥有盛世俊颜的少年,具备与年纪完全不符的高大身材、难以置信的强健体魄,以及永远直视前方、无所畏惧的勇敢。他年仅十六岁之时,就已威震四方,那时的卡吕普斯阁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97章的部分请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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