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围剿,魏无羡万鬼反噬,死的透透的,骨头渣都没带剩下一点儿,然众人却仍惶惶不可终日,热火朝天的张罗着镇压事宜。 江澄懒得理他们,一个人回了江家,躺回了刻着九瓣莲家纹的床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魏无羡朝他丢了个莲蓬,正中他的头,正得意的笑,他扬手打过去,魏无羡鬼叫着躲开,顺手又拿船桨捞了一捧水,兜头浇了他一脸一身,船上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嘻嘻哈哈的推搡着魏无羡,让他作死不要连累他们。后来他爹和他娘也撑了条船过来,顿时也没人打闹嬉笑了。几个师兄弟立刻扎了猛子跑了,船上顿时只剩他和魏无羡,他喊了一声爹娘,魏无羡喊了声江叔叔虞夫人。 他爹还是温和的笑了笑,叮嘱了几句,便说要先走一步,说要陪三娘子摘莲蓬。他娘冷着脸,却也没有反驳,让了让身子叫他们把江厌离接到船上,他阿姐这才从他爹娘身后探出头,问他们喝不喝刚刚煲好的莲藕排骨汤。 然后他爹娘也撑船走了,他们喝了莲藕排骨汤,摘了莲蓬,魏无羡又和他阿姐插科打诨了几句,逗的他阿姐咯咯直笑,最后让船靠了岸——阿姐说要去给他们再准备些小点心,让他们早点回来。 残阳照着天边的几缕残云,把天空映的血红,他觉得风景不错,驻足在船头看了一会儿。末了,他回头,想叫一声魏无羡,却发现船上都空空如也,魏无羡也不在了。他以为又是魏无羡的恶作剧,也不喊人,他想着魏无羡觉得无聊,肯定会耐不住自己出来的,可直到天黑的没有一点亮光了,船上,也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从梦里醒来时是半夜,天还是沉沉的墨色,江澄又一个人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他穿上衣服下床,推开门,皱起了眉,喊道:“来人!人呢!” 很快就有身着江家校服的弟子跑过来,恭敬询问:“宗主,有什么吩咐?” “重建莲花坞是谁负责的,本宗主不是说要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么?” 那弟子愣了愣,“可宗主,这确实和已经和以前一模一样了啊。” 江澄猛地沉默下来,半晌才无力的摆手,“行了,下去吧。” “是,宗主,还有一事……”那弟子仔细打量了下江澄的脸色,斟酌道:“上回您和兰陵金氏提的那事,说您要将金小公子带回来亲自管教,今日兰陵金氏已经将金小公子送来了。” 金小公子?江澄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外甥,“人呢?” “在您旁边的屋子里,找了个奶娘和几个婢女看顾着。” 江澄提步走了出去,“除了奶娘,其他女的赶出去,本宗主还照顾不了一个孩子了么?现在带本宗主去看看他。” 直到那只小手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一刻,江澄才如梦初醒般清醒的认识到了,除了这个面前和他有一丝血脉关系的小娃娃…… 他,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第一年…… 江澄笨手笨脚的学着带娃娃,有一天晚上喝了点酒,他冲到校场上,把三毒耍的虎虎生风,最后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魏无羡你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连外甥都让本宗主带!你死的好!哈哈哈哈哈!” 小金凌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软糯糯的开了第一次口——叫了声舅舅,江澄嫌弃他口齿不清,晚上却整夜没睡着。后来金凌着凉了,他一面喂药一面觉得这小孩子真娇气,以后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一定要文武双全,坚毅果敢才好。 第二年…… 江澄抓了一个修习鬼道的修士,他以为是魏无羡回来了,恶狠狠的抽了一通,结果那人哭爹喊娘的说不是,江澄气的更重的抽了他一顿,把他扔出了江家。然后叫云梦江氏子弟多留意,遇到俢鬼道的和姓魏的,通通抓回来。 江澄给了金凌一个江家银铃,教他云梦江氏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然后警告他:“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第三年…… 江澄带金凌练武,顺便翻出了好久没擦过的鬼笛陈情,边擦边骂,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金光瑶登门来探望金凌,顺便提了一句想用魏无羡的佩剑随便换魏无羡的鬼笛陈情,江澄立刻把金光瑶“委婉”的轰出了云梦江氏,连杯茶都没让人家喝到,他想:都当他傻?随便有什么用?魏无羡回来肯定会来找笛子的。肯定会的! 但他后来又想:万一魏无羡回来先想要剑怎么办?他左右每天都要擦一次陈情了,再多擦一柄剑也没什么!于是他两手空空的去找金光瑶索剑,也被人委婉的“请”出来了。 第四年…… 江澄受邀去蓝家参加清谈会,遇到了蓝忘机,蓝忘机看他好似很不顺眼,但江澄不想和他计较,他来别有意图。 宴会结束后,江澄去拜访蓝家家主蓝曦臣,问他能不能传授问灵之术,蓝曦臣很为难的说这是他们蓝家的独门秘法,不可授予外人,但若江宗主有想问灵之人他可以代劳。后来蓝曦臣又踌躇着问江澄,想要问灵之人可是魏公子?江澄立马翻了脸,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想:魏无羡讨厌蓝家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五年…… 江澄得知金凌在兰陵金氏金鳞台上被几家小辈欺负,气的他提着紫电和三毒连夜把兰陵金氏搅的鸡犬不宁。最后把金凌又带回了云梦江氏。他本来想训几句不争气,谁知道金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问他:“舅舅,我爹娘呢?为什么我没有爹娘?” 他本来想随意编些故事,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的摸了摸金凌的头,直到金凌哭完了抬头看了看他,惊讶道:“舅舅,你怎么也哭了?” 他恶声恶气的道:“谁哭了?死小孩!你说话注意点。哭完没?哭完去睡觉,没哭玩接着哭!明天起来练武,几个毛孩子都打不过!” 第六年…… 江澄带着金凌去江家祠堂拜了拜虞紫鸢和江枫眠,金凌问江澄外公外婆会不会喜欢他?江澄说:“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金凌这才高兴起来,规规矩矩的在牌位前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江澄也上了三炷香,白烟缭绕着弥漫在祠堂,江澄想:你们几个在那里到是团聚了,现在到好,就剩他一人在这里苦苦熬着……也不知道魏无羡现在招不招你们喜欢。 第七年…… 江澄听说金光瑶送给金凌一只黑鬃灵犬,金凌给它取名小仙子,还要将它带回云梦养,江澄果断道:“不行!云梦江氏不得养狗,不对,是不得出现狗!你不知道么?” 金凌顿时哭了,“为什么啊?我就是想养!而且舅舅你也喜欢狗的不是么?上次在街上你看到有人卖狗还去摸了好久呢!为什么不能养?” 江澄愣住,最后他还是答应了金凌,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江宗主,在当晚睡前,轻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第八年…… 江澄听到人人夸赞“蓝氏双璧”,回到江家跑到魏无羡曾经住过的房间,四处转了转,最后一紫电抽在床上,他想去找找魏无羡在床头的涂鸦,没找到,这才想起来这些都是重建的,原来的东西都没了,这个认知让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百无聊赖的走出门,在门框上用三毒认认真真的刻了四个字——“云梦双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猛地用手擦了擦,没擦掉,他低声道:“骗子。” 第九年…… 江澄外出夜猎,早上出去买干粮时,看到了一群孩子在玩儿扮演的游戏,还有人扮演自己,他觉得挺有趣,蹲下来看了会儿,然后问扮演自己的那个小孩:“哎,你捅死的那个,演的是谁啊?” 小孩指了指倒地上装死那孩子腰间的一根树枝,“夷陵老祖魏无羡呗!” 于是江澄花了一天时间和那群小孩讲魏无羡有多么多么讨厌,还有……江澄没有杀魏无羡。 第十年…… 江澄听说金凌最近想要给自己取个字,他告诉他:“取什么字?不用想了,你有字,叫如兰,金如兰。” 金凌却说这字一点都不威武霸气,他不要,他要换一个,他要自己取,江澄一巴掌拍过去,威胁道:“换什么换?这可是你舅舅取得字!还敢不满意?要是敢换打断你的腿!” 然后他又说:“蓝是人中君子,兰是花中君子,如兰多好,不改!” 第十一年…… 江澄抓了越来越多的修习鬼道之人,一顿接一顿的打,云梦江氏的子弟都觉得自家宗主疯了魔,但没人敢说。金凌不知在谁那里得知了消息,他问江澄:“舅舅,他们说我的父母是被魏狗那个狗贼害死的是么?” 江澄沉默了片刻说了是,金凌留下句话,他说如果魏无羡那个狗贼敢回来,他一定要报仇!江澄当晚喊来心腹,让他们停止对鬼道之人的搜寻,如果看到了也悄悄告诉他。最后他想: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十二年…… 江澄学会了做莲藕排骨汤,因为金凌说他梦见了父亲母亲对他笑,江澄说:“你娘以前常做给我……们吃,你爱吃吃,不吃拉倒。” 金凌盛了一碗,眼圈红了红,喝了,觉得特别好喝,看江澄拿了一个新碗,又道:“舅舅,我喝完再盛,你不用再给我盛一碗。” 江澄道:“死一边去,谁给你盛?” “那你给谁盛一碗?还这么多排骨……你去哪儿?哎哎哎!舅舅,你怎么对着天倒了?” 江澄回屋里收拾了东西:“喂狗不行么?” 第十三年…… 江澄又做了一个梦,是十三年前那个梦的最后,还是那一叶孤舟和墨一样的黑夜,快要天亮的时候,一个莲蓬砸中了他的后脑勺,他转过头,魏无羡终于回来了,他抛着莲蓬子儿,夸张的大叫着:“不是吧江澄!你还真在这儿一直等着啊!喂!你怎么这么沉默?怎么?这次装蓝家那个小古板啦?哈哈哈哈哈!” 后来,江澄去了大梵山,一鞭子抽在邪魔外道身上,冷声道:“好啊,回来了。” 可,云梦江氏的旧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就连狗也不需要他帮忙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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