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logo

【散荧】阑城旧事。(终) 作者:祁琅
千律-Amilia-solitude
2024-03-25
2.3万
0
*架空民国,非常非常非常空。

*本篇是终篇。

终于埋上了这个拖了好久的坑(

雷电国崩的计划几经周折,最终还是成功了,以极其惨重的代价。

当他带着荧回到司令部时,那堆石块堆成的废墟昭告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他看了眼身边的荧,如果他当时把她留在了这里,今天来看到的,大概就是她的尸体。

荧也明白。

雷电国崩迅速地组织残部,对撤离的敌军发起反击。他在阑城外还有部队,昨夜发出的信息已经送到,等待联合军的,将是被围剿的死局。

阑城又回到了掌控之中,荧不再方便跟在雷电国崩的身后拖他的后腿,主动请缨去阑滩安抚那些被吓得不轻的豪商巨贾,阑城的重建还指着他们出资出力。雷电国崩给她分了几个警卫员,让她去了。

他要亲自指挥部队,坦克型军车载着他朝阑城外一路疾驰,荧目送他离开临时司令部,转身看向那几个警卫员,“走吧,带我去阑滩。”

“是,夫人。”

他们虽然没结成婚礼,但警卫员还是改口管她叫夫人。荧听到这称呼顿了顿,倒也没反驳他们,坐上雷电国崩的专属私家老爷车,前往阑滩。

与主城内几乎全盘破碎的建筑相比,阑滩好像有神秘的魔力,在一夜的轰炸中毫发无损。荧下车,看见阑滩与往日无二的景色,露出嘲讽的笑。

那些人不敢把炮火对准租界,与租界一衣带水的阑滩自然也免受其难。他们逃过一劫,但不知道更大的劫数要到来了。

荧一个下午拜访了五六个家族。她有两手准备:左手棍棒,右手糖枣,扯着雷电国崩的虎皮,恩威并施下,救灾的钱银滚滚地来。

跟在她身边的警卫员紧张得冷汗频出,生怕这位才走马上任的司令夫人被人打出阑滩。

等到晚上,荧坐在车里记了一下她今天的收获,天文数字把那位警卫员又吓了一跳。

“夫人,您今天这是去打劫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这是救灾。”荧满意地记好笔记,“这还不算完,明天继续来。”要不是天色太晚了上门不礼貌,她非得把整个阑滩去个遍不可。

“往年阑城也时有战乱,没见过他们给这么多钱。有几家还时常嚷嚷让司令补贴他们呢。”

荧看着警卫员崇敬的目光,觉得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这句话还是不对的。雷电国崩那样臭屁又死倔的人,居然能养出这么呆萌的警卫员。她被拍了马屁,很好心情地给他解释:“雷电国崩手里有枪,他们不敢不从。”

各地战乱,从来都是富商交钱给军阀,买个平安。雷电国崩自己不缺钱,搞得阑城反过来让军阀补贴贵族。再有钱的家族也不能一个养十个,有她荧在,今天起阑城就不再是特例了。

警卫员好似醍醐灌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又敬佩地看她:“夫人,您竟然敢直接叫司令的名字,司令对您真好。”

“……?”荧发现自己又嘴快露馅了。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在心里用全名辱骂雷电国崩了,真的。

荧对于谈判和交易很有一份自己的心得,知道哪里是那些阑滩富人的底线,绝不越过。那些富人也知道阑城的天在雷电国崩娶了这房夫人以后就变了,大多配合地交出灾银——不配合的已经被荧的棍棒处理过了。两边都倾力合作,收钱这档事一周之内就超额完成了,荧甚至还有时间把那群交了钱的人聚在一起组织了个慈善晚会,很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她这边的工作结束后不久,雷电国崩的部队也回到了阑城。

司令部里,雷电国崩看完荧交上来的收款单,有一瞬间的沉默:“…你抢劫去了?”

这下荧相信那个警卫员是雷电国崩带出来的了。“什么打劫,我这是合理宣传救灾。”荧指着收款单下那串长得快要写不下的数字,“这些钱,我想怎么都够买联合军那些大炮了吧?”

够。不仅够,甚至还能再包下联合军一个月的军饷。

“阑城那些人靠这里赚钱,出了事却不肯分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荧撇了撇嘴,没有忘怀那些人见利忘义的嘴脸,“这些钱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雷电国崩想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应得’的,所有的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但看到荧有些得意、示意他赶紧表扬自己的神情,还是没开口败了兴致。罢了,有功就该论赏,这就当做是赏她的吧。

荧为雷电国崩带来了切实的利益,她的夫人身份也很快坐实到阑城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她可以自由指挥雷电国崩身边的警卫员,自由出入司令部,自由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雷电国崩不一定是个好丈夫,但他一定是个还不错的上司。荧每天回家对上雷电国崩那张要么无感情要么嘲讽的脸都不太开心,但她转头想起他在其他方面的大方和宽容,又觉得这些统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就当是和老板同居了——当然不是夫妻,你见过哪家夫妻结婚两个月了还没做过一次夫妻之事的么?

荧倒也不是说想求着雷电国崩做,但是他们既然是夫妻,不做不就怪怪的么?荧发誓,她真的不是馋雷电国崩的脸,真的。

某天夜里,她隐晦地向雷电国崩提起这件事,顺便在心里暗骂他的不绅士,竟然让女士主动出击。

雷电国崩看向她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但半晌,他没有拒绝。“那就今晚吧。”

明明是荧主动提出来的,但雷电国崩答应后,她居然又有难言的紧张。两个人沉默地按照往日作息先后回到房间,开始了持续一整夜的拉锯战。

荧初经人事,第二天根本爬不起来。她自暴自弃地蜷缩在被子里,控诉雷电国崩昨夜的暴行。

雷电国崩竟然少见地任她直呼他的名字抱怨了半天,等她说得尽兴了,他才说:“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就打司令部的电话,我会回来。”

自诩已经深谙雷电国崩脾性的荧被吓得不轻,这,这人转性了?她这样控诉他,居然没有被他威吓?

荧的脑袋瓜子很灵光,毕竟这是她吃饭的家伙。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你是不是因为和我睡了,才这么大方?”

雷电国崩没有理她,穿上军装外套就离开了房间。

他这个反应反倒让荧坐实了这个猜想,她躺在床上回忆刚刚雷电国崩尴尬又略带恼怒的微表情,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还挺可爱的。

雷电国崩带着尴尬的怒气走下了楼,连早饭也没吃就驱车前往司令部。

她根本不明白,他向来洁身自好,对于这样的他而言,与一个女人发生关系意味着什么。

是他完全的信赖和认可。

雷电国崩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决定让那个笨蛋自己去悟。

荧发现她和雷电国崩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再只停留在表面夫妻了。

成婚数月以来,他们一直是阑城有名的模范夫妻,谁见到也要恭维两句恩爱和般配。只不过事实究竟如何,没有人比荧更清楚。

但现在荧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在朝着他人口中的“恩爱”一去不回。她不太适应雷电国崩对她的体贴和周到,思索了整整两夜,才发现——一切变化都是从那夜开始的。

那夜是哪夜?哎呀,那夜就是那夜啦。

难道雷电国崩其实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吗?谁夺走了他的第一次——别问荧为什么知道那是第一次——他就会对谁死心塌地?

“下个月十九号,想去草场吗?”

荧翻了翻日历,十九号还没有任何安排,她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回答雷电国崩:“可以,不过去那里做什么?”

“会骑马吗?”

荧是老式家族出来的女子,她不会骑马。

“不会也没事,我教你。”

你看,怪得很,雷电国崩居然不说她是废柴。

雷电国崩写文件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向站在那里发呆的荧:“你发什么愣?”

“没,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

荧终于憋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做出防御姿态,以免被可能暴怒的雷电国崩打飞:“你是不是挺传统的?”

雷电国崩被她没头没脑的发言问住了,于是她补充:“你是因为我睡了你,你才突然对我这么好的吗?”她都不用“你睡我”,而是用“我睡你”了。

“……”雷电国崩握笔的手紧了又紧,压得钢笔发出咿呀的声音,“你搞错了前提条件。”

他是因为想对她好,才和她发生关系,而不是因为发生关系以后,出于对她的补偿,才想对她好。

雷电国崩很隐晦地解释了一切,荧终于明白了,可是明白以后她是加倍的震惊:“我凭什么?”

她承认她对他有非常多的好感,因为他实在足够优秀和完美,但她始终认为他们之间离夫妻的感情终究还是差了些距离。至于他怎么看待她……

她抱着显而易见的目的接近他,又一度差点将他遗弃。她从未梦想过雷电国崩会对她有任何的偏爱。

“就凭你…”雷电国崩顿了顿,似在寻找形容词,良久,他放弃了本来的说法,“算了,有些东西大概是天注定的。”

荧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靠谱,可是转念想起,她对他的好感,不也来得毫无预兆吗?

优秀的人有很多,但脾气和雷电国崩一样大的人可不多。荧曾经觉得自己的心冷得像块铁,不论面对什么人的追求都可以无动于衷,可是她看到雷电国崩第一眼,就被他吸引。

“那十九号,一起去马场?”

雷电国崩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吃饭吧,我马上下楼。”

管家已经叫人来催过两次饭,但荧和雷电国崩都是工作狂,到现在还没动身。按照以往,雷电国崩这么说话,荧都觉得他是在赶人,但她今天有了个新想法。

“我等你一起吃。”

雷电国崩看向她,发现她笑得有一丝促狭。

他可真不该一时冲动就把真相告诉她。

“走吧,我们一起吃嘛。”

雷电国崩别扭地和荧一起下楼,做饭的老婆婆看见他们走在一起,又惊又喜:“司令,夫人,你们快坐。”

老婆婆是这个家里除了荧和雷电国崩以外最清楚他们关系到底如何的人。她始终觉得他们非常般配,却又苦于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一直干着急。

今天,看起来像是有大进展了。她欣慰地笑了。

等到十九号那日,荧和雷电国崩之间的关系微妙地变成了热恋期。

没错,两个人成婚小半年,竟然现在才进入热恋期。

旁人没什么感觉,他们的演技到家,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夫妻好得像蜜里调油,只不过这段时间更是腻得如胶似漆。

狗粮不要钱地往外发也是有代价的,很快,就有与荧交好的夫人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荧始料未及。

小半年过去以后,催生的人越来越多。荧没想过抚养小孩,但她想到雷电国崩也许会在意这个,于是找了一天和他提起这件事。

“没有必要。”雷电国崩一口回绝,他最近有许多大事要忙,小孩对他来说是最没用的累赘,“我要准备攻打宛疆了。”

雷电国崩与荧感情甚笃,即便与权势和军队有关的东西,他也从不瞒她。

荧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起战争。但转念一想,军阀这个职业总不能做到老,终归是要变的——要么进化成皇帝,要么就什么也不剩。

“我能做什么吗?”

“在家等我。”

自那以后,雷电国崩越来越忙。他早出晚归,连同在司令部工作的荧都少见他的身影。她每天都有在看阑城的报纸,她知道,天快变了。

窗外的天黑压压的,看起来不像什么好消息。

国内的局势在一年后的秋天有了急剧的变化。

南方发起了第一批革命,自那以后,像是觉醒的雄狮,迅速集结部队,开始全面的反攻。

南方的炮火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席卷,他们顷刻间将南海、山城、渔南收归囊中,半数的国土已经合并,下一个目标就是阑城。

与南方的统一不同,北方常年被几大势力割据,分属北海系、北陆系和承系,他们各自占山为王,实力良莠不齐,但凭借天气和地势的优势,始终没能角逐出最终的霸主。在南方一统、权势转移后,整个北方如今能有希望与之对抗的,也就一个雷电国崩而已了。

雷电国崩确实拥有着惊为天人的军队和实力,但他没有能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尽管他占据着整个北部最富有的城市,但就像北部有阑城,南部也有广都。凭借着从广都得到的金钱和交易,南方有自信从底部包围整个国家。

南部的革命家是机敏的革命家,他们从西北绕行,穿越名山大川,打得北陆系的军阀措手不及。此后,他们借由北陆系的地盘,绕过北海,直击承系。

仅仅三个月后,北海就沦落到了孤军作战的地步。不仅如此,派去支援北陆和承系的军队也损失惨重,不得不全部召回,退守到阑城附近,等待最后的战争。

这是一场不必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的战役。天下大局已定,阑城是最后的失地,而且注定要被收回。

阑城,已经孤立无援了。

城内的百姓已经被遣散,只留下忠诚的军队仍然坚守在岗位上待命。敌方的攻击不知道何时就会发起,这几日来,每个站岗的士兵都难免感到心力交瘁。

荧和雷电国崩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巡视街道。

他们并排沉默地走着,时不时和路过朝他们敬礼的士兵点头示意。在主街的尽头,雷电国崩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荧问他。

雷电国崩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建筑,是他们婚礼那天本来要去的教堂。他的目光打量着上面精致的巴洛克风格雕饰,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我说要放你回渔南,你没有走。”他的声音低沉又喑哑,与往日的清澈截然不同。他那时候曾经真心地想要了荧的命,但现在不是。“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在他们攻城之前,我还有办法送你离开。”

荧听见他的话,转头看向方才路过他们身边的那些巡逻士兵。城内的百姓大多都离开了,但实际上,不仅是百姓,不愿在这场无谓的战争中付出生命的士兵,也都得到了雷电国崩的许可,在几日前撤离出了阑城。

换言之,现在仍旧在阑城内巡逻的士兵,都是心甘情愿为了他们的司令付出鲜血与生命的、北海系军阀最后的将士。他们的忠心,让他们愿意为了雷电国崩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他们是雷电国崩治下有方的证明。

“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荧回答他,“我说过,你死之前,或者我死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她的眼睛看着他,“你不会以为,这句话过了那晚就不作数了吧?”

雷电国崩沉默半晌,然后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低低蕴含的无限悲凉,即便是日暮的乌鸦,也难以比之更加悲怆,“那我们,就在这里与阑城共存亡吧。”

数日后,阑城的战争终于打响。出乎意料的是,阑城内的兵力虽然远远不及敌军,但却比谁都敢拼命,双方久战不下,战况愈发胶着。

哀兵必胜,饶是占尽先机的南方军,也在这场战役里吃尽苦头。

“像雷电国崩这样的人才,如果他早点想统一北方,应该轮不到我们吧。”收到今日的战报,南方军司令部传出这样的感叹。

另一道声音也表示赞同:“所幸他醒悟得太晚,等到他想统一北方的时候,南部已经被我们收编完毕了。”

战斗又持续了几日,再多的负隅顽抗,也在绝对的优势面前渐渐瓦解。南方军的炮火,终于轰开了阑城的门。

大量的军队重新进入阑城,开始掌控这座在炮火的轰炸下几乎只剩残垣断壁的危城。有几支精锐士兵奉命开始在城中搜查雷电国崩和他夫人荧的下落。

他们什么也没能找到。

攻城的炮火轰塌了雷电国崩所处的高台。

荧当时正在军医处巡视,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看见,炮火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平素优雅高贵的司令夫人像不要命般往高台冲去。她一个人,比子弹更快,比炮弹更势不可挡,无人胆敢在这样的情况下伸手拦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追随着一地的残石跳入滚滚的、冰冷的澜江中。

澜江西起北陆尽头,从阑城入海,得名澜江。荧在澜江的洪流中,费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抓住了雷电国崩的衣角,将他抱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被水流无情地冲走,沿着澜江穿过阑城,奔流过无数里路,最后搁浅在不知名的沙滩上。

荧浑身上下酸痛得厉害,河中的暗礁打得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急匆匆地去看怀中的雷电国崩。

他的唇色发紫,脸色苍白,整个身体冷得像座冰雕,若不是还有那双蓝紫色的眼睛正缓缓地眨着,几乎就是一具尸体。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时间不多了。

荧的泪水从眼中疯狂地滚落,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雷电国崩的脸上。他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却露出绚丽的笑容,像昙花灼烧尽生命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别哭了。”他连说三个字都觉得有些费劲,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把想说的话接上,“像我这样的亡命之徒,有什么值得你用来爱呢?”

荧不敢回答他的话,生怕他听到回答以后就会从她的怀抱中消失。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想要把他挽留在这个世间。

雷电国崩抬起手,有些费力地用她的泪水擦拭她的脸颊。他还记得,他们结婚的那一天,他带着她在全城逃命,都能护着她的脸上不沾半分灰尘,她脸上的灰还是后来他亲手捻着给她抹上去的。可是现在,不需要他动手,荧的脸也满是泥泞与血迹。

他没办法再保护她了。

他有点遗憾。

沉重的疲倦感蔓延到他肉体的每个角落,就连视野也渐渐被黑暗笼罩。他平静地接受这个结局,却还有挂念不下的事。

“像我这样的亡命之徒,不值得你爱。”

“去寻找新生活吧。”

他还有一件事想说。

“我从来没有利用过我们的婚礼。”

他以为错过那一次,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补上,但是没有了。他欠她的完美的婚礼,只能来生再偿还了。

他的呼吸消失了。在那个瞬间,失去的心跳好像抽走了他所有的活力。

雷电国崩,曾经名噪一时的,北海系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军阀司令,离开了。与他活着时的轰轰烈烈不同,他死去时身边安静得连远处的鸟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与荧相握的手因为失去了支撑而滑落,留在荧手心里的,是一个水头很好的玉兰花式样的玉佩。

他曾说那是他的信物。

“老师,你今天穿着黑色的衣服,和这个玉兰花吊坠一点都不配,为什么还要戴着?”

被称作老师的女人怜爱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因为老师今天要去纪念一个故人。这个玉佩,就是那个故人送给我的。”

“是很重要的人吗?”

女人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从墓园回来以后,她开始着手写关于几十年前的那些往事的回忆录。

岁月让回忆变得斑驳而模糊,而下笔时,一切的水到渠成又在提醒着她,过去的那些往事她从不敢忘怀。

她过早地把一生的精彩都用在了遇见那个人身上,恣意纵马,年少轻狂;从此以后的人生里,便像褪了色的老照片,找不出一丝可供观瞻的色彩。

窗外,早春时节,许多春花就着温暖的第一场雨开放。她走到窗边,看向她刚搬到这里来时亲手种的那棵玉兰花树。几十年过去,她带着无数学生长大成人,而那棵小小的木苗也已经长到和她的楼层平齐那么高,雪白色的玉兰花苞与她胸前的玉佩如出一辙。

正是阑城好风景,花开时节倍思君。

她回到书桌前,用钢笔一笔一划地在书本的封面写下刚刚想到的名字。

忆阑城旧事。

改革战争结束后,阑城再度更名为阑平。阑城,正如它的名字,短暂的繁华过后,只留下一地阑珊。

十里旧洋场,半世空繁华。我身今犹在,何处觅湘君。

她的湘君,离开这个人世已有几十年了。

后记:

因为沉迷了《金粉世家》的主题曲让她降落,我想到要写一个民国背景的短篇。金粉世家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因它而生的阑城旧事,也从一开始就定好了悲剧的基调。民国恋十有九悲,这一篇也不例外。

见证过雷电国崩的存在的城市,只有阑城。当阑城不再是阑城,再度更名为阑平,最后能够纪念他的存在的城市便也消失了。军阀不是帝王,他们的实力不足以刻进历史,会被时间快速地遗忘。

浅略地提及了荧后来成为老师的事。其实她已经是那个年代最优秀、最有名的老师。她人生暮年创作的《忆阑城旧事》,也成为后来的青少年必读文学,作为对战乱时代的教育和回忆。

那本书代替了曾经的阑城,让更多人记得,有一个名叫雷电国崩的大军阀,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来过。

其实原定要写三个部分,分别是相遇,恋爱和结局。我很早就把相遇和结局写完了,然而也许是入戏太深,当我倒回头想写他们最甜蜜的恋爱的部分时,总无法忘怀我写的结局,以至于怎么都无法下笔。我拖了很久,屡次想写完,但是这对我来说也太残忍了,最终只能以这样简略的姿态把他们曾经的最美好的时光呈现给你们,非常抱歉。如果你感到结局的来临太过突兀,是我的问题。但在我的设想中,雷电国崩和荧真的曾度过了一段甜蜜无比又难舍难分的三年恋爱时光

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