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 星缇纱颤抖着拎起这件军服,于是鼓鼓囊囊的口袋的坠感在其离开床铺支撑的瞬间传达到星缇纱的脑海。星缇纱心脏随之一坠——她甚至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浑身血液在那一刹那仿佛全部涌入脑海。她顾不上自己狂跳的心脏,连忙伸手去掏那两个口袋。 玄……玄鸟镜! 星缇纱的手几乎抖到无法拿稳那一整捆玄鸟镜——不,不是歌秋罗人的圆形玄鸟镜,那是在方才的梦中见到的,神明们手中长方形的、真正的玄鸟镜!尽管与梦中所看到的大部分有所不同,可这些更为厚实的镜子侧面也有那种小小的长条形按钮。星缇纱吞下去一口唾沫,试图压制自己的心跳与混乱的呼吸,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唯恐一个手抖摔了这些镜子。这些玄鸟镜是被一根土黄色的绳子捆起来的,不,星缇纱觉得那不能叫绳子,她试图找到绳结解开,可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发现它居然是首尾相连的!星缇纱轻轻扯了一下,那绳子以难以置信的弹力被拉长,随后随之她手上汗水滑开,啪地一声又弹在最下面一块玄鸟镜的背面。 星缇纱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手忙脚乱扯着那绳子把玄鸟镜解开,拼命按那最下面一块的侧面按钮。可大按钮小按钮按了好几次,那镜子也没有像在神明们手中一样亮起来。 浑身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全部变得冰冷,星缇纱几乎感觉被割下头颅时的耳鸣又一次在颅脑内砰砰作响。 不……不会…… 其他的,还有其他的玄鸟镜!星缇纱慌忙拿起放在自己曲起的大腿与腹部之间的镜子,一块一块按过去,可依旧没有一块能够亮起。 不…… 血液仿佛在逆流,星缇纱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依旧觉得自己在溺水窒息。视野在颤抖,在发灰,她感觉自己在被水灌入咽喉灌入肺部灌入耳道,重压感在加剧,在一点点压碎星缇纱浑身的骨骼。 不,不,不要…… 千万不要! 泪水从那双瞪大了想要找到什么关窍的双眼里不断滚落,而星缇纱自己对此是浑然不觉。她一遍又一遍重新尝试,可结果还是一样!恐惧感由内而外撞击着她的胸膛,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神明要在她彻底绝望之后给她这虚假的期望——又或者是因为她已经被神明抛弃,所以无法打开这些玄鸟镜?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戏耍她?! 亦或者她重新回到此刻,再经历一次身死国灭,就是圣女对她的惩罚? 那为什要因为她而让整个帝国再一次陪葬?! 神明啊,神明啊!她明明已经快要不相信神明了,可神明却用如此近乎戏谑的方式,向她证明了神明的伟力。 或许神明们根本不在乎帝国吧,神明会为了那个华夏国的统一而欢庆,可歌秋罗亡国灭种却换不来神明的一点怜悯。 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 方才的神明们分明是根本没有听说过歌秋罗的模样,或许帝国根本就是身为神国公主的圣女陛下随意为之又随手抛弃的玩具罢了。 神明们大约是庇佑着大千世界无数个国度的吧。 所以为什么…… 悲恸,绝望,无助……星缇纱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概述了。她想起方才最后时刻用尽全力想看一眼那年迈神明容貌的自己,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以为得救了的,她以为那是终于来拯救歌秋罗帝国的。 为什么呢…… 星缇纱看到一双手又一次拎起那身衣服,于是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不甘心。那是自己的手,正在掏另一个被装满的、鼓出长方形痕迹的口袋。 那不过是另一堆没有用的玄鸟镜罢了吧。 哈,连镜面都坏成一块一块的——不,不对!这是什么?! 纸张被搓起的声音和触感让星缇纱心跳几乎骤停,她连忙翻过那捆镜面被分割成一块块田野状、侧面还连着晃来晃去的不知所谓的把手的东西,只见背面贴着一张长方形的、提着字的画。 可那画上朝霞虽然纤毫毕现,可居然没有一点凹凸起伏的触感。反倒是那字深深凹陷,仿佛题字的人用了千钧之力一般。 不,不是题字。 这是一封信。 “请务必在藏好这些手机和充电宝的情况下阅读,手机使用前应该……” 星缇纱下意识地读出声,某种接近真相的预感让她不断地吞咽唾沫迫使自己冷静。然而就在此刻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莉娃的声音,星缇纱慌忙将手中这些东西装进军服口袋,连滚带爬下床手忙脚乱把军服团成一团甩进了床下。 “进、进来!” 三两口喝掉了蜂蜜水,星缇纱又匆匆找了些理由支开莉娃。她说自己身体不适,让莉娃去叫医生,顺便再让其他侍女去学院说一声帝姬明天再报到。 所幸过去——星缇纱也不知道那该叫做过去还是未来的时间里,她看过不少医书。装作不适的样子又随口胡诌了些症状,在医生面前便也顺利蒙混过关了。 目送着医生离开,星缇纱对莉娃说自己想休息,便又是花了不少力气才终于说服莉娃不在她的床边陪着她睡觉。 终于……星缇纱看着莉娃带上门,松了口气刚想下床拿出东西,结果莉娃又探出头问她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没事……”星缇纱的语气有些虚弱,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否真的是为了装病,“谢谢你,莉娃。” “您不用对我们说谢谢的,殿下。”莉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可也没有继续坚持。叮嘱星缇纱有什么事一定要喊她之后,她便关上了门。 大抵是以为星缇纱被噩梦吓到,还没有缓过劲来吧。 隐痛。 心脏很不舒服。 星缇纱深吸一口气压住一切不适和翻涌的回忆,随后立刻轻手轻脚下了床。她先蹑手蹑脚靠近殿门,从里面小心翼翼锁上门,而后才跪趴在床边伸长手臂去够那团衣服。 还……差……一……点…… 星缇纱伸手伸得自己咬牙切齿,可十二岁小孩短短的手臂着实是难以够得着大床底下正中央的衣服。偏偏那床底又低的很,星缇纱根本没办法整个人钻进去。 头都过不去! 肩膀被硌得生疼,中指碰到了衣服,可还是没办法把它拿出来! 星缇纱在心里不断咒骂着几十分钟之前的自己,浑身——她觉得甚至包括自己的手指甲都在用力可还是没办法拿到那衣服! 刚才甩那么一下为什么偏偏就不多不少刚刚好甩到正中央啊!? 一下子忘记自己现在变成小孩子了啊! 碰到了,还差一点点…… 不……不行了…… 星缇纱趴在那气喘吁吁,不知道是尚未激发魔力的身体本就力气小体能差,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浑身有些脱力,总之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这样够它?星缇纱一拍脑袋只觉得自己大概刚才是不太清醒。赶紧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拍身上的灰,迈着小短腿跑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了两根带花纹的簪子,而后再次趴下床边手里像拿筷子般用簪子夹住那衣服的边角,小心翼翼把衣服团拖了出来。 终于!拿出来了! 星缇纱抱起衣服团,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心说放松什么啊讲不好那信还是戏耍与处罚的一部分,可心中燃起的那一丝希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轻易熄灭。 她对自己说别抱希望,要不然一会还得绝望。可胸膛中的热意难以压制,她想起那年迈神明焦急跑过来的身影,不知怎的,她开始觉得这并不是一场欺骗。 神明会抱起肮脏的罪人吗? 星缇纱顾不得太多了,她奋力排开一切繁杂思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了那封漂亮的信件。 半分钟之后,她颤抖着拿起一台手机,对着这份手机及充电宝使用说明书摸索着这台——叫做“三防机”玄鸟镜的侧面,长按,开机。 绚烂的光华从镜面一样的屏幕上流出,星缇纱狂按着音量键确保没有声音发出来。在“欢迎使用”四个神语文字浮现之后,一张比信纸上图画更为清晰的画像出现在手机上。 那是大圣女陛下,穿着灰绿色的短袖上衣与奇特的、花纹斑驳的长裤还有花纹奇怪且鞋底很厚的平底鞋,盘腿坐在似乎是露天斗兽场的彩色的观众席下、奇怪的赭红色粗糙地面上,一手拿着和裤子一样斑驳的绿色帽子似乎在扇风,一手竖着食指中指举在脸边。 画上的圣女比星缇纱记忆中雕塑的模样更年轻——甚至说得上有些年幼了,她看着画像上圣女灿烂而明媚的笑容,看着那灿烂阳光下神明之地的绚烂场景,只觉得有什么刺得她眼眶与鼻梁酸痛。 温热滑过脸颊,星缇纱抽泣着蜷缩起身体,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不……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有了真正的玄鸟镜——就是这些,手机,还远远没有万事大吉。星缇纱再次拿起那张纸,她流着眼泪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上面的最后一行字,她似乎想从里面读出什么暗语。 “不要尝试用手机联络,抓紧时间到学校的纪念厅去找黄桃留下的时空胶囊……‘纪念厅’和‘时空胶囊’是什么东西?” 还有,黄桃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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