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莉娃!喊人备车!朕要和首席辅政官大人一同去神殿!艾德尼拉队长,烦请守好殿门,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入这里!有任何人询问也都不可以开口!” 首辅几乎是被星缇纱强行拖走的,她的手腕被星缇纱死死地掐住,血流受阻让她的手掌一阵阵发胀发麻。夏季的蕾丝手套根本遮不住小皇帝尖锐的长指甲,也防护不住首辅那可怜的手腕——她感觉陛下的指甲已经抠进了她的皮肉里,而自己的骨头也快要被这小皇帝活生生捏碎了。 皇帝走得大步流星,她被拖在身后一路踉跄好几次差点踩着自己礼服的裙摆,可无论她怎么说,皇帝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她这位帝师认错。 反而反手将她一把塞进了马车。 “陛下……” “去神殿!快点!” “陛下!您不可以那么冲动!今日……” “首辅大人。” 皇帝再一次打断了首辅的话,坐在马车另一侧的她双手抱着那满是腐臭血迹的木匣,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首席辅政官。 快速行驶的马车有些颠簸,被合上盖子的木匣里发出撞击的声音。星缇纱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力道,让怀中的头颅尽量不受到太多颠簸。 车窗外皇城街道两侧浓绿繁茂的树影飞快从车窗外略过,星缇纱的表情在它们投下不断变换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首席辅政官看到似乎有什么,在语气似乎有些颤抖的皇帝眼中闪着星点微弱的光。 “首辅大人,依您所见,您认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星缇纱一把拉上马车的窗帘,而后抬起头直勾勾看着首辅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破碎冰海的蓝眼睛,钻石般璀璨,却透着悲伤、焦急,还有……失望。 马车的颠簸让星缇纱头侧那九片玄色鸟羽从大到小排列制成的神鸟翼头饰有些歪了——那形似羽翼的头饰在于帝国皇族而言就是日常的冠冕,然而此刻那九片羽毛汇总处下面坠着的流苏都与她的头发缠到了一起。 对于一位皇帝而言,这多少有些狼狈不堪。 可星缇纱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整理自己的仪态,她只是紧紧抱着匣子,看着首辅那双眼睛。 那双悲伤的蓝眼睛。 是首辅心里有鬼。 或者劳罗拉家族叛国投敌。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除非绉瑟娜为了卖国求荣,不惜斩下与自己一母同胞亲弟弟的人头,再让自己的亲族送到星缇纱手中并令其随后自杀。 星缇纱不相信受圣女亲封的劳罗拉家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外祖母那帝国唯一如此煊赫家族的信任,更是因为大圣女星沙的存在。叛国大罪无分贵贱,都是要被圣女抛弃、死后接连几世都投到奴隶胎内赎罪的。 帝国的侯爵疯了才会干这种事。 不,她就是疯了也干不出来,总不可能整个劳罗拉家族陪着她一起发疯。 可……星缇纱看着首辅,这位帝师自从五年前先帝驾崩后,作为帝姬的星缇纱从帝国皇家高校退学登基起,便一直辅佐着她治国理政。在略微冷静片刻后,再一次抬头又对上首辅那仍然带着焦急、悲伤与担忧的目光,星缇纱忽然就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对首辅言行的分析是否立得住。 冷静,星缇纱,冷静。 她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方才首辅在星缇纱方寸大乱之时变换的口风,让她无法放下在那一刻陡然升起的疑虑。 可这也是星缇纱无法接受的结果,她不能接受也不能承受自己的恩师、帝国文官系统的长官做出……这样的事情。 星缇纱深吸了一口气,她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而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才是她如此一反常态的根源。 正因如此,她无法忽视那似乎可以称为第一感觉的愤怒和疑虑。 可她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她无法清楚地叙述自己内心那种疑虑具体的来由和内容,而此时此刻她情愿这些都是她的多疑——她情愿为自己今天的无礼公开向自己的首辅道歉,也情愿相信方才首辅所说那些话只是和她一样情急之下没过脑子的胡话。 亦或者仅仅是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险些失心疯之时,误解了多想了过度解读了首辅的话。 北境军情转运所经地区和转运环节众多……在沿途发生什么情况的话,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星缇纱这样想着,逐条分析后对试图自己说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她试图借此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鬼魅一般,不断撞击着她已经摇摇欲坠的灵魂的浓重疑虑。 不要这样……星缇纱•绯歌丽塔•贝亚斯特!是真是假,谁真谁假,在圣女面前自会见分晓。圣女会为她的孩子指明方向,圣女是绝不会抛弃歌秋罗的!方才口出狂言质疑圣女已经有罪,现在更不应该在前往神殿寻求圣女指引的路上擅自认定什么! “陛下。” 繁杂的思绪逐一从脑海中被分析过去也不过是占据了现实中的数秒,在这数秒后星缇纱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辅政官的声音。 “您的心太乱了。” 首辅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拉上窗帘,星缇纱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木匣散发出的腐臭和腥味太重,让星缇纱身为皇族那比寻常魔法师更灵敏的嗅觉也无法从中分辨出首辅身上的气息。 她不知道是不是沙克德侯爵的血盖过了首辅对她的失望,而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让星缇纱顿时比方才更为坐立难安。 首辅的语气和她的那双蓝眼睛一样,悲伤而带着担忧。 “陛下,事发突然,加之沙克德侯爵殿下……您因此悲伤过度有所失态也是正常的,您不必对臣感到抱歉。” 首辅轻轻拉过星缇纱,用丝绢擦去后者脸上的眼泪——于是此刻星缇纱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泪水一直在流,她愣愣地低下头,而后立马手忙脚乱拿裙摆去擦木匣上她的泪痕。 “但是您必须冷静下来,陛下,帝国需要您。” 首辅没有说太多,她将星缇纱直接拥入怀中——就像是一位长辈对孩子那样环抱住了彷徨无措的星缇纱,轻轻拍着星缇纱的脊背。 “臣知道您很难过,陛下。距离神殿还有一段路程,您可以在臣怀里哭,但是您不能再在众人面前失态了,陛下,您知道的,那是劳罗拉家族拼了命送过来的密报。” 首辅的怀抱很结实很温暖,让星缇纱忽然就鼻头一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愧疚,还是抱着别的什么心情。 对于自己复杂混乱的内心……她已经无法分辨其中内容了。 但是……是的,至少先得冷静下来。 她不能带着这样的状态到神殿里去,圣女是无法放心将帝国交给这样一个冲动又担心的皇帝来治理的。 事已至此只能亡羊补牢,而后再想办法反击。她必须冷静,否则无论是圣女还是各大贵族,都只会对她感到失望。 当星缇纱走下马车进入神殿,提起裙摆跪在圣女石像那微笑着俯视芸芸众生的目光之下时,落日最后一抹余晖透过巨大的拱形玻璃彩窗,为圣女披上色彩泛着昏黄的彩纱,也将这彩纱的一角拂过了星缇纱的身形。 圣女陛下…… 星缇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更为平静一些,而后双手掌心向内拇指相勾地抬起直至聚过头顶,再缓缓下降抚于胸膛。 这象征着身为玄鸟神明的圣女将信使降于此处,星缇纱虔诚地低下头,在心中向圣女唱诵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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