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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第三章·雪茄
福冷啊
2023-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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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以沉闷的呜咽声,从远方奔来。它莽撞地闯入了这个异地,惘然停下脚步――

他被人推搡着赶下火车,骨架一样散在地上,身上唯有薄薄一层白色衬衫,以及破烂脏臭的灰裤子,可以看出是南方一所名校的制服。他白纸似的,伏在雪地上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喀嚓!”火车上又下来个人,穿着和他同样的校服,故意踩在他小腿上:“啧啧,抱歉呀,没看清~”

笑声从火车里挤出来,他却一声不吭,挪动着爬起来,蛆虫一般。踩他的人越看越不顺眼,将他重新踹倒,盯着他蓬乱的头发许久,忽然想到什么,用两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张一毛,在地上那人头顶上晃来晃去:“喏,医药费,要不要啊?”

那张一毛皱得快破了,在寒风里一颤一颤,发出渺小的摩擦声,像是在呼救。

他把杂乱的头发拨开些,看着那张纸币。

火车里有人探出头来,月台上有人驻足,他们都一脸喜悦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在欣赏某种特别的戏剧。

“想要啊?”踩他的人仿佛收到那些喜悦,兴奋起来,逗狗一样地将纸币在他面前晃荡,“咗咗……来,你来拿。”

纸币晃得越来越快,他紧紧盯着,然后快速伸出五个爪子,将纸币夺过后,再塞到自己裤子里。

那裤子侧边开了个洞,线缝了一半散了一半,露出一页惨白的肉来。

“真乖!”那人叫得特别响亮,耀武扬威地呼喊,大笑着,仿佛得到了一件垂涎已久的战利品,“真乖!”他重复道。火车里,火车下,月台上,只要能看到这情形的地方,到处都是烂了一地的笑,那笑声大有雪崩之势。

雪花确实如雪崩一般砸下来了,人们也丢弃了他。毕竟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们似乎总能很快把无关自己的事情抛在脑后。他这时才得以理理自己的头发,找一处角落蜷起来,从那半个口袋里摸出一块馒头,搓着雪屑咽下去。

他无视着月台柱子边上的那人,他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观察了他好久,也是看客里唯一留下来的。

馒头享用完毕,男人也离开柱子过来了:“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

他不搭理这个男人,只是默默打量着。

皮鞋锃亮,没沾多少雪,但泥巴很多,裤腿上也有,还有腥红色的东西挂在上面。长褂子外面披了件狐裘大衣,一身富态的样貌。嘴上有一道口子。

是业琅。他收回目光。

“啊,不回答呢。”业琅拿出一支雪茄抽起来,又递给他一支,“这个给你,我身上也只有这些了。抽一抽,能暖和些。”

他又是快速接过,业琅顺势蹲下,用平视他的姿态帮他点了烟。

看到这张脸,业琅顿了顿。

眼睛是伶俐的,却是北方人的糙皮肤,白的像祭奠用的纸人,又脏,眉毛胡乱竖着,脸颊凹下去。

“叫什么?”业琅下意识问。

他还是不回答,雪茄拿在手里也不抽,嘴里吹出口热气来,很快就散了,眼皮子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合。

业琅倒是没有扫兴,只是看了眼表,走了。

拿着雪茄的他,听到脚步远去,眼睛倏忽睁开,又立刻将雪茄摔到业琅走的地方,呛咳几声,站起来,那一毛钱也被拽出来扔了,拍掉身上的雪就走。

他指甲扣着掌心,顺着刚才业琅走的路,一瘸一拐跌入一家挂着狼牌匾的赌场,周围人也不拦他,于是寻了个能够看清全场的角落,默默开始排查业琅会出现的地方。

赌场里温热的气氛炙烤着他。他忍不住抖了抖,余光瞟见门口闯进来一个鲜明的人。

这个余光中的主角身上嫣红姹紫,露出来的皮肤却青白的像玉。前脚刚触到赌场室内的地板,后脚就滑出去,再随手把挂在身上摇摇欲坠的貂皮大衣一扔,晃荡着晃荡着便来了。

人们并不在意这彩人的驾临,任由他“不幸”撞到一个大赌户背上。赌户的码子被扒散了,旁的人乘机捞走大半。

“什么臭乞丐?!”赌户猛地一拍桌子,结果一转身,眉都要拧巴下来的表情马上就塞回去了,烟消云散,“呦呦呦!醉先生怎么?今个儿得空喽?”他那讨好的皮面,僵硬地刻在脸上。

醉九渊不明所以的笑笑,赌户只好跟着他笑。周围见到他面貌的人也都顿住,不语的模样如出一辙。

“砸。”醉九渊眯起狐狸般的眼,惬意地往后退了半步。只见他身后和分身似的,蓦然出现一群人来,穿着统一的西装,二话不说就将近门的赌桌掀翻,紧接着抡起各种棍棒,或砸或撞,整个一层赌场的布置瞬间做了土。

过来砸场子的,一部分将赌场毁作废墟,一部分将找到的赌徒全都扣押起来。始作俑者此刻倒是清闲,让人搬了沙发躺着,甚至有空关注到角落的那个乞丐学生:“他上赌桌了吗?把他给我带过来。”醉九渊懒散地指指乞丐学生,身旁的小弟便过来叫他。

他怯生生挪过来了,醉九渊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嘴唇蠕动几下,才迫于醉九渊周围强烈的压力张了口。然而并没有发出声音,醉九渊注意到他的舌头烂了。

“给他倒杯水。”醉九渊使唤刚才叫他来的小弟。

小弟顺从地倒了水来,递给他,他急切地喝下,以至于呛咳出来,但没等平复,他就赶忙发声了:“……我舅舅在这。”他说,声音哑的像鸭叫。

“赌了吗?”醉九渊敲敲旁边仅剩的小赌桌,语气依然是毫不在意。

他摇头,醉九渊便接着问:“你舅舅是谁?”

他不说话了,垂眸,为难的神色不加掩饰地浮现在面上。

小弟上前,似是要逼问他的模样,他一瑟缩,小弟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胳膊,楼上业琅忽然下来了。

“醉流觞。”业琅尊敬地念着醉九渊的字,脱下狐裘,交给身旁一个手下,“这么大礼?”他环顾四周的混乱,脚尖重重点了点地。

“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我貌似提醒过你,这种事要是让我查到……”醉九渊摸了摸脖子,显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可不光砸,我会把你全须全尾地扔出这个地界。”

业琅紧紧抿着唇。醉九渊是这座城的龙头,手下都是狠命,没有帮派敢和他对峙。他俨然是这里的无冕之王。

这位龙头平时不好别的,唯一憎恶这些混子做下三流的行当,但又不和为官者一道,只是专与他们不相对付。

业琅可是听说他离开这城了,才敢小规模开张赌坊,连人血交易都没操办起来。谁想到他来了个回马枪,早上刚送走,自己候到中午都没见他回来。结果业琅前脚进赌坊,他后脚就从火车上下来了。

醉九渊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业琅知道这又是一场恶仗。

“御沉。”醉九渊这样喊乞丐学生旁边的小弟。

那个叫御沉的闻声,抡起背上挎着的土枪,后托砸进业琅身旁手下的肩里,被砸的那块深深凹陷下去。

混战一发不可收拾。棍棒相接,剑拔弩张的时刻,乞丐学生又缩回角落,老鼠一样抱着头抖,看着眼泪都要出来。醉九渊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这时御沉也从混战中退出来,硕大的身躯挡在醉九渊和他之间。

乞丐学生注意到这个御沉睨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是自己抢了他的猎物。

醉九渊此时却不发话,视线转移到御沉身上,演变成一种更深邃的神光:“柳御沉,别吓着人。”

他忽然就塌了气势,嘴上冷冷地说:“流觞先生应该叫我柳戍,这在外面不合规矩。”

他教训的对象只是耸耸肩,该叫什么还是叫什么:“今天有点醉了,御沉你帮我看着。”醉九渊说罢就昏昏沉沉倚着沙发睡去,近在咫尺的混乱与他毫不相干。柳御沉伸手扶着他,又示意醉九渊的手下们速战速决。

穿着西装的这群暴徒下手愈发狠了,业琅被惯在地上,已疲于应付。此刻用一种需求的目光看向乞丐学生。

乞丐学生抖着,缩得更紧了。

“白寒梢――”业琅卖力地喊他。

白霰华猛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醉九渊睁开一只眼,浅色的眸子转过来,看着他。

“业,业舅舅……”白霰华绷直了脊骨,向后作退怯的模样。

打斗的声音几乎要没过他的喊叫,醉九渊的话语倒是清晰可辨:“这是你舅舅?”

白霰华一颤,点头如捣蒜。

“早说嘛~”醉九渊伸了个懒腰,攀着柳御沉的胳膊站起来,“好啦,今天差不多了,我要回会稽去了。”

穿西装的人停下了,群蚁排衙一般立到沙发后面。

“业琅啊,”醉九渊临走前让柳御沉扶着他道,“别再让我抓到。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

业琅被打得几乎站不起来,却还不得不给他鞠了个躬:“谢……谢谢醉先生放我一码。”

赌场人都散尽后,业琅仍然僵在原地,意味不明地扫了眼还在角落的白霰华,对他招手:“你过来。”

白霰华艰难地站起来,往他那挪了挪步子,一双眼睛惊恐的张望,又停下来不动了。

“你是业琳的孩子。”业琅毫无质问的语气,只是陈述,“怎么这样落魄的过来。”

他无视了自己身上的狼狈。

白霰华是业琅找他妹妹要来的。因为戾狼堂缺少能文的,业琅又知道他是个高材生,在临安的名校里就读,于是毫不客气叫业琳把自己的侄子送来,理由是白霰华身上依然流着他们黑帮的血,家族里的事情必须帮忙。

业琳知道他是无理取闹,推拒了。业琅派人查了她们家的情况,了解到自己妹妹自从脱离黑帮后就一直没立起多大的家业,于是毫无顾忌,轻蔑地送来钱准备买走白霰华。

然而业琳是个倔的,没有收他们送来的钱,说什么宁可穷死,什么嗟来之食,硬是把钱送回去了。

业琅只能派古惑仔闹到临安,还买通学里的学生,把白霰华押送过来。

他倒是没想到业琳这么铜墙铁壁的,儿子却这么怂。不过这也好,方便他掌控。

“寒梢。”业琅叫他名字,“以后你就是我马仔。”他这样说道。

赌场外面下起雪来了,不远处火车进站,轰鸣覆过业琅的声音,让白霰华耳鸣不止……

1条评论

福冷啊
1楼 2023-04-04
霰华简直就是影帝级别[热词_吸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