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霰华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枕边,空空如也的半边床让他松了口气。清醒后立刻换上衣服,接着便看到陈颜寂枕头底下露出的手枪。 他于是快速将枪收起,又顺走陈颜寂挂在门旁的帽子,轻手轻脚离开了陈颜寂的寓所。 陈颜寂这会儿不在,这是白霰华逃跑的好时机。他走上街时戴上了那顶黑帽子,没走几步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离寓所不远的那条街,自陈颜寂这栋楼建起后就喧嚷不止。因为地处多个帮会的交界,这里成了没有从属的缓冲地带。陈颜寂刚从早点店里出来,门口就遇到了两个准备挑事的混子。 看到陈颜寂拎着一袋早餐出现在不远处,两个混子忽然停下,相互瞪了瞪眼,竟就这样离开了。陈颜寂无所谓地扫了眼两人,在脖子上纹狼头的那人身上多留会儿视线,随后冷着脸走了。 他回到寓所时,房间里只剩下凌乱的床单,以及四处散落的物什,被窝冷得毫无那人存在过的痕迹。陈颜寂早有预料一般,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拿起了柜上的地球仪。 这个地球仪简陋无比,球面是亲手画的,地轴也不过是根毛笔杆子,底座更是敷衍地由一块凿了孔的白石随便应付了,甚至没有打磨。 陈颜寂却是细细将它抚了一遍,轻轻拂去了上面落的尘。 “你反倒要变成凶器了。”他喃喃道,又慢慢把地球仪放回去,坐到厅里沙发上面对着大门,取一本书摊在膝间翻看起来,大门半敞开着,仿佛在等人。 书页间夹着一张悬赏令,悬赏令的主角,自然是不知所踪的白霰华。 白霰华注意到街上贴着的悬赏令――经历一晚,他们竟连悬赏都下达了。他选择性无视了这些令帖,扯了扯帽沿,走出小街来到大路上。 周围人群逐渐稀疏起来,只有几个勾肩搭背的地痞还在这个上班的点上晃悠。白霰华计划先坐火车离开这个地方,再去找他的警局。 火车站在秋季是足够混乱的,盈满了扛着各色农产,准备去别处交易的本地人,以及一些投机要蹭车去大城市碰机会的人们。 白霰华倒是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犯法是蹭车逃亡。他站上月台时,盯着将进站的火车看了好久,甚至于火车已在眼前,都一动不动。 最后潮水般的乘客将他推挤上去了。他茫然处在其间,被挤得喘不过气。 火车内几乎是无法落脚的。没有买坐票的人坐在自己带的东西上,随着别人运动而东倒西歪。白霰华看到有人开始抢那些坐票的位置,而旁的人都以为稀松平常,只是看着却无动于衷,大抵心里都揣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人把手伸向别人的口袋,有人拉着还在哭的孩子去往另一个车厢,有人满脸灰土守着自己一年的果实等待希望。 还有的人,正处在极危险的境地,却因为身旁铜墙铁壁而无法挣脱。 “白副堂,哦不,我现在该称你什么呢?”一个脖子上纹着狼头的男人从隔壁车厢走来了,“白警官?是吧?” 白霰华微微眯起眼睛,面前这人正是戾狼堂的红棍――财狼。 没有反应的机会,财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来。白霰华用掌接下,迫于身后堵死了的人,退向车窗。 财狼想必也因为他的行动而改变策略,是要把他打下车去了。他抬起一脚踹向白霰华腹部,白霰华闪身躲避,腰际却蓦然传来一阵痛感,几乎让他麻木了一瞬。 要是能从警局回来,必须第一个抓陈颜寂。 白霰华明白自己不能再一味地躲闪了。他向财狼露了破绽,只能主动出击,用起警式擒拿术丝毫没有停顿。财狼无法从技巧上比得过能以寡胜多的白霰华,却丝毫不慌张。白霰华稍离车窗远了些,就发现旁边伺机而动的几人,是伪装成乘客的古惑仔。 他们一齐扑上来,空间上的劣势让白霰华无法完全伸展拳脚。周围看客们在连声叫好,这些噪音伴随着车窗碎裂的巨响,将白霰华撞下了火车。 不知该庆幸火车还未发动,还是该气愤于此,因为白霰华落地的地方正立着戾狼堂堂主――业琅。 站着的人一言不发,直击白霰华左肋,再扭转他的左臂,将他放倒在地。白霰华翻身挣脱,又劈腿直压下业琅肩头,顺势将骨头正回来,接住业狼使来的拳脚,踩着他肩膀腾空而起,往他身后逃去―― “白霰华!”业琅不明所以地喊了他一声,“你出了这个车站,就别想再活!” 白霰华可以听出业琅话语间的五味陈杂,但脚下仍旧毅然地向外跑。 他不能在这里待着,他不属于这里。 白霰华闯进闹市区,后面的混子穷追不舍,沿路推翻了好几个摊子。他不得不踩着街边的木箱跃上房檐,避免引发更大的骚乱。 正因如此,他被戾狼堂的人逼进了灰色地带的一处巷道。曲折的道路为他传来身后的一声枪响,白霰华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竟鬼使神差回了头。 业琅只身一人从后面追上来,迎面对上了白霰华的枪口。 两人都举着手枪。白霰华勾起嘴角,拧眉说:“堂主,一个人来啊?” 业琅黑着脸,看着白霰华,那目光如炬,让他不得不闪避开。 “我不是你堂主。” 白霰华惨笑,出其不意地开了枪。然而陈颜寂的枪是没有子弹的,与此同时业琅的子弹,却精准打入白霰华的小腿。白霰华肌肉紧缩,不得已向后退。 业琅迟迟不开枪,后面的人追来时,白霰华在一群从属头目里没有发现昨天那个胖子。 大概死了吧,黑道就是这样暴虐。 业琅让这帮草芥一样的人退出去,自己独自面对白霰华:“不用反抗,你除了条子的那些本事,其它武功都是我教的。” 白霰华不语,半步不挪了。 小腿上血渗出来,他支持不了多久。 “我倒是的确希望你死得干净些的。”业琅低语道,手指扣上扳机,“谁想到你要背叛我。” 白霰华闭上眼。听到响动了,不远,子弹从业琅的枪口来到这里不需要几毫秒。 “铮!!”一个异样的声音劈空亮起,绝非是子弹。白霰华愕然睁眼,只觉面前一尺处,寒光乍现,原是一把利剑的剑尖,在即将刺入白霰华胸腔前止住了。 血液溅到白霰华脸上,顺着剑刃淌下来,尽数落在地上。 白霰华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他眼里映射出那人冰冷的面孔―― 陈颜寂正稳稳站在业琅身后,一双眼睛透过眼镜漠视着业琅的背脊,右手持剑,左手把剑推入业琅脊骨。 似是才发现白霰华的存在,陈颜寂踩着业琅把剑拔了出来,那脸色风云变转,继而用上他独有的慵懒面孔,冲白霰华一笑。 业琅在白霰华震惊的目光里,像一头巨兽,轰然倒在地上。 陈颜寂向白霰华伸出手来,掌心里还是血,没有尽头地往下滴落。 “霰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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