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疯子?” 麦希听见魔法师以如此极端的词汇来描述利夫坦的性格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说词似乎太过分了,鲁斯却摇摇头,彷彿这样的措辞仍不足以形容他。 “他是真的无所畏惧。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常人绝对不会有勇无谋地只拿着一把匕首就冲向食人魔,更别说要利落凶狠地劈开龙的颅骨那样疯狂的事了,但是阁下办到了,他毫无退缩之意。即便到现在,我只要一回想起他过去那些超乎寻常的行为时,仍会不寒而栗。您知道吗?在我被指派成为卡吕普斯阁下伙伴的那天,我可是一整天都狂躁难耐,时时刻刻处在崩溃边缘。” 麦希惊讶到下巴都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从魔法师嘴里说出的故事并没有让她肃然起敬,反而是冒出一身冷汗, 她完全不敢相信,利夫坦竟然从十六岁起就开始从事这些极度危险的事情。 ‘十六岁,这不是比她妹妹萝西塔初次公开亮相时的年纪还小吗?与那位开朗乐天的学徒骑士尤里森是同样年纪?’ 她舔着干燥的双唇,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他现在还会这样肆无忌惮吗?” “阁下在照顾身体方面,依旧是大同小异,不过…他现在不太会像过去那样连命都不要。虽说他已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顽固,不会执意硬要参与那些令人起疑的行动,但无论如何,阁下的实力足够强大,若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也能轻松地斩除大部分魔物和恶灵。话说回来,我已经多年没见过他冒着生命危险行事了,至少自屠龙之役以后就不曾有过。” “屠…屠龙之役…究竟是发生了什…什么事?” 她的问题,让鲁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卡吕普斯阁下拥有极为罕见的能力,可短暂地吸取对方的魔力,因此他才能以长剑的形态作为武器,然而,这项能力并非与生俱来。在与魔物交战之时,他全身被它们的体液和血液所覆盖,这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简言之,就是卡吕普斯阁下使用这项能力击败了赤龙。他站在自然界中最强大的魔力面前并且直接劈开龙息,并将其力量吸收到他的长剑里,最终他用自己的魔力斩下了龙的头颅。” 光是想象利夫坦奋不顾身地在红龙火焰中战斗的景象,就让麦希不由得背脊发凉,颤动不止。 鲁斯忆起当时的画面,也不禁激动得咬牙切齿。 “那时只要失算一次,卡吕普斯阁下就会瞬间化为灰烬,也正因他这番无所顾忌的壮举,使得征讨赤龙之战成了全大陆最勇猛的故事。” 麦希先前曾听闻利夫坦对抗赤龙的英勇事迹,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是这么不顾一切地冲动鲁莽。 在得知这个事实后,她是吓得浑身发抖,因为利夫坦有可能会死。 ‘那样一来,我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他,与他变得如此亲密,而我们之间的回忆也会只剩下新婚初夜那晚的悲戚而已……这简直是令人恐惧的梦魇。’ “噢…我不是故意要吓您。”鲁斯看到她苍白的脸庞,惊愕地喃喃低语。 “这个故事并不适合说给夫人听,哎真是的,和那帮粗枝大叶的硬汉们相处得太久了,害我的思虑也变得如此不周。” “没…没关系,是…是我先问你的。” 麦希暗自怀疑着,魔法师哪有可能会细腻又体贴地为他人着想,但是她不想自找麻烦,所以把这番话藏在心里就好。 麦希转过身去,没有再提出任何问题,安静地完成她该手头上的作业。 但是,她的思绪一片混乱,恐惧吞没了她的心。 ‘利夫坦是一名骑士。’她揣度着。 ‘等时机到了,他会再次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一旦过完冬季,利夫坦就会被鲁本国王召唤,他将带领骑士团踏上远征,毕竟这是作为骑士的职责。这一次,他可能再也不会归来,利夫坦或许是一名能力超群的骑士,但他并非所向无敌,坚不可摧。’ 这样的可能让麦希焦虑得喘不过气,她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危险的情况,原来她安逸,幸福的生活竟会消逝得如此容易,利夫坦也可以在霎那间就消失不见,犹如过往云烟。 “您心不在焉。”鲁斯很快地就读懂了她的心,并实时指出。 他瞇起眼睛,看了看桌上的工作,接着放下鹅毛笔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麦希温顺地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新聘僱的侍从们会于今日抵达。先前与利夫坦商议过后,她吩咐商人阿德隆为城堡推荐三十名侍从。 身为卡吕普斯夫人的她,必须接待新人,挑选有经验的侍从负责教育新人,随后,她还须要到厨房巡视情况。 厨房里依旧熙熙攘攘,厨师们忙着料理每日餐食,但看起来已不再像战争爆发般地忙碌,因为过冬的准备工作大致都完成了。 “预计未来几日内会降下第一场霜冻。”罗德里戈突然现身于麦希身后说道。 侍从长在骤降的低温下瑟瑟打着哆嗦,并拉紧身上的大衣。 麦希一脸担忧地说道:“在…在那之前,我们应该为…为守卫们提供保暖冬衣。” “这倒没问题,既然现在城堡有了更多人手,我们应该能在寒流来袭前完成所有工作。”罗德里戈汇报道。 当冬季的准备工作结束后,城堡里的时光流逝会逐渐缓慢下来,大伙即将告别劳碌奔波的日子。 麦希当日的最后工作,是去检查各个房间的柴火是否足够,之后便返回卧房,着手填写工作日志。 转瞬即逝的白昼,漫漫无尽的黑夜,是冬季独有的变化。 如果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工作,那么夜晚会在那人察觉到之前就已悄然降临。 麦希点亮一根蜡烛,看向窗外的昏暗,她已经忙了一整天,虽然感到有些疲倦,但早已无心顾及自己。 她仰望着宁静平和的天空,心绪径直地奔向利夫坦。 ‘他比城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忙碌。’ 一整天下来,他必须四处巡视领地并训练骑士和守卫士兵,之后还要沿着高墙巡查一圈,扫除可能藏匿在附近的怪物和掠食者。 然而,这些只是他数不尽工作里的冰山一角,从清晨到深夜,他要监督城镇上新建筑的施工进度、与收税官讨论税收,或是到镇上巡逻、查看是否有人引起纷乱。 在这旰食宵衣的日程里,他从未休息过,尽管如此,利夫坦也不曾表现出疲惫的样子。 ‘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渐渐地,麦希开始尊敬他的坚强不屈,钦佩他的机敏能干,无论是多么繁重的工作,他从不逃避自己的责任。 普通人是绝对无法跟上他的日常节奏,只要见识过一次利夫坦的工作强度,必会晓得这是一场痛苦的磨难,他人肯定会在执行任务前就先逃之夭夭。 她一边细细琢磨着丈夫的超群本领,一边甩开仍在脑海里徘徊,那些鲁斯早前所说过的话语。 ‘利夫坦·卡吕普斯拥有得天独厚的非凡能力。他是一位身强体壮的勇猛之人,能够克服迎面而来的所有艰难挑战,绝不退避。’ 麦希总是思虑过度,容易钻牛角尖,为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烦恼。她也发觉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安抚好自己,享用完晚餐后就歇息了。 夜深人静之时,她听到利夫坦回到卧房里。他决定两天后出发征讨魔物,一想到这里,麦希的心霎时就没了安宁。 利夫坦并没有留意到她的焦虑,他脱下靴子和盔甲,平静地说道:“利巴顿的赔偿金将于明天抵达,然后我们就能把囚犯一脚踢出阿纳图尔了。新的城门也即将完工,鲁斯说明天就能准备好魔法防御装置,所以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安全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你要去哪…哪里?”麦希湿润了她因焦急而干燥的嘴唇,勉强保持冷静地问道。 “我听说有一群哥布林久居于山间,所以我会在那里待上四、五天将它们铲除干净。”利夫坦指向窗外的一座山峰说道。 麦希忧心匆匆地看向他问道:“那…那不是…很危险吗?” 利夫坦似乎被这个问题给弄糊涂了。 “嘿,妳是在担心我被哥布林攻击吗?”他笑着说道,彷彿妻子的忧虑荒谬无比。 “制伏哥布林的工作很烦人,但并不危险,只是比猎野兔再难搞一点。” “如…如果它们不是很危险的话,为…为何不能放任不管……?” 他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些许不悦。“保护这片土地是我的职责,妳现在是要我置之不理吗?”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让麦希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利夫坦接着说道:“哥布林虽然是很低等的魔物,但是繁殖力很强,若不在发现时立即斩草除根,它们将会大量繁殖,并开始攻击商人或破坏狩猎场,而我的责任,就是避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对…对不起,是我太自…自以为是了。”麦希急忙地向他道歉。 利夫坦看着她郁闷僵硬的脸庞,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并伸出一只臂膀,麦希凑近到他怀里,接受了他温暖的拥抱。 他在麦希的肩头上轻轻地蹭了蹭鼻尖,另一只手则攫住她一头浓密的卷发,将其圈圈缠绕编成了一长条发束。 “我也不想走,若能和妳一起睡在暖呼呼的床上,我又怎会想躺在又脏又冷的地上,但是应尽的职责我还是得去做。”他温柔地哄着她。 麦希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他蓬乱的黑发,一想到利夫坦必须睡在天寒地冻里,要忍受好几天的餐风露宿,顿时令她心碎不已。 ‘身为骑士的妻子,是否就代表我得准备好将来都要忍受这种孤独?’ 她想知道其他贵族夫妻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对彼此产生这种爱的渴望,而刻意在婚姻关系里保持适当的距离。 现在,麦希害怕他们之间已经过于亲暱,这只会让每次的离别难上加难。 …… 隔日,正如利夫坦所言,一座崭新的巨大钢门竖立于城堡正门口,这扇门看起来坚如磐石、牢不可破,即便食人魔用大锤猛力敲打,大门仍是屹立不摇、稳如泰山。 钢门的两侧,都安装上鲁斯所制作的防御魔法装置。眼前这个如象牙圆盘般的装置,就是过去几天他和麦希与成堆羊皮纸搏斗的结果,其大小约莫一颗南瓜大。 麦希特地跑到外头来看看成果,并怀以敬畏之心抬头望着装设在了望台上的魔法装置。 圆盘的边缘刻有好几种古代语言,而鲁斯先前所展示的红色魔力圣石就镶在正中央。 “这…这个是用什么做的?”她好奇地用手摸着圆盘光滑的表面时问道。 鲁斯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是用蛇怪的骨头制成的。” 麦希听到后吓了一跳,火速撇开手惊呼道:“骨…骨头?” “龙的亚种*,如蛇怪、双足飞龙、蜥蜴……等皆具有强大的魔法之力,因此绝大多数的魔法装置都是由这些魔物的骨头打造而成的。”鲁斯以慵懒的声调解释着。 【* 蛇怪、双足飞龙、蜥蜴……等,一般而言不属于龙的亚种,各个皆是独立的魔物,亚种设定为作者特别创作。】 麦希俯低头,睁大眼睛紧盯着带有光泽的亮面圆盘观察一番。 她原本以为那是恶魔的骨头,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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