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才刚痊愈而已,请别在户外逗留太久。” “这…这只是简单的散步。”麦希微笑着对卢迪丝说道,随后便向前走去。 这位安静沉着的侍女只会在必要时开口说话,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慢慢变得像亲姊妹般开始大惊小怪。 尽管卢迪丝所做的只是在不逾矩的前提下,对她说出一两句关心的词语,不过,这份体贴足以温暖麦希的心。 ‘这…这里真的是我的房子…我的家吗?’ 她凝视卡吕普斯堡思忖着,这个想法却让她忆起了过去生活的克洛伊城堡。 麦希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却对它毫无感情,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方或任何事情能使她产生分毫眷恋。 那座曾经为她遮风挡雨好长一段时间的冰冷城堡,她再也无法将之视为“家”。 虽然它始终不像个家。 她希望能以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人事物,来充实自己的崭新生活。 期望自己会渐渐喜欢上这座城堡及领地里的居民,也盼望能在这里找到爱,可以将此地视为“家”一般的存在。 这个微不足道的可怜心愿,让她的心不禁揪紧了一下。 ‘真的有可能吗?’ 离开克洛伊城堡,并不意味着她就能脱胎换骨,她依然是那一个被贴上愚蠢和可有可无标签的口吃之人。 ‘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我毫无用处,然后一切都可能随之改变。’ 麦希一想到未来假如失去他的爱恋,深情的抚摸和炽热的眼神,瞬时感到心如死灰。 ‘如果他变得像我父亲那样的话,那么……!?’ “夫人?我认为您还在生病……” ‘卢迪丝肯定见到了我满脸的焦虑不安。’ 她摇了摇头,好似这样做就能消除那些让侍女担忧的负面想法,然后说道:“我…我真的没事,但我很乐…乐意来上一杯热茶。” “好的,我马上就去准备。” 与此同时,麦希打起精神,断然做出一个决定。 若她希望内心深处的恐惧从此不见天日,那么她就必须跋山涉水进入前方广大的未知领域,跨越过往那道让她提心吊胆的克洛伊城堡高墙,那个自责内疚的麦希米利安,以及遥远陌生的未来。 一个极具意义的决心,正在她的心底如钢铁般坚定地燃烧着。 ‘我能改变,我必须开始表现得像一位女主人,为了他,我要成为可靠坚强的领地女主人。’ …… 到了隔日,麦希的病情已经痊愈,虽然她尚未恢复全部的力量,但她仍感到精神焕发。 今天,她有一位访客——商人阿德隆。 如果是平常那位胆小软弱的麦希,她可能会设法避开这次的会谈,但是今天的她,有十足的信心能胜任这项工作。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与商人见了面,着手讨论起整修大厅的所有计划。在她提出问题之前,一路仔细地聆听着阿德隆的见解。 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在中央宴会厅的地板上,铺上晕有淡雅翡翠绿的白色大理石砖,然后将所有窗户换装成精美的玻璃。 在商人离开之前,他向麦希保证将会从商会招募工人,一旦召集完毕,就会于隔日开始动工。 处理完这桩事后,她带着刚从阿德隆那儿收到的交易明细,径直地走去图书馆。 她浏览了几本厚重的学术性书籍,并同罗德里戈那样,将细项逐一地纪录到帐簿中。 当她终于以歪七扭八,几乎无法辨别的潦草字迹,写完所有的交易项目时,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下。 由于很多地方需要维修整顿,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忙碌不已,麦希要购买必需品似乎永无止尽。 每一天早晨,她都会与阿德隆会面,商人向她呈报当日整建区域的概要,在购买了众多美化环境的物品后,她还得要查看工人们是否确实地工作。 这天下午,她会见了阿德隆安排的造景师傅,为了要重新装饰这座凄凉枯槁的花园,在一番讨论之后,师傅们为花园的栏杆及窗框雕刻上精巧的图纹。 整日繁忙的工作让麦希疲累不堪,最后还要埋首于堆积成山的交易明细表中,并与之奋力搏斗到深夜。 因为缺乏他人的指导,以及不确定是否该自作聪明,导致麦希的焦虑感逐日加剧。 担心她的卢迪丝劝说着:“夫人,您看起来非常疲惫,您需要休息一下……” “我…我没事的。”她即刻回答道。 几日后,麦希巡视了宴会厅,工人已尽责地将移除了原有的石砖。 紧接着,她往下层移动、来到了一楼,好迎接从镇上分店运送过来的物品。 如同消息所言,阿德隆和他的侍从们驾着一辆大马车进到城堡里来,侍从们卸下装载于马车里的行囊,小心翼翼地搬运着。 “这些是装修过程所需要的大理石板和用具。” “那…那么窗…窗户呢?” “阿纳图尔镇上的分店并没有那么多的玻璃存货,我们必须从王都或利巴顿下订单,以确保能获得质量精良的玻璃。我将会发送信息出去,查看附近的分店是否能大量购买玻璃。” 对于他们看似出于善意的话语,麦希差点要为此表达感谢。 随后,她将商人领至会客厅,她心累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连侍女都没来得及斟上一杯茶,这位热心的商人就已开始讲述装潢工程所需要的时间和费用,反观麦希,她表现得却如同一名卑躬屈膝的仆役。 她尽可能地记住每一细节,试图滴水不漏地抓住商人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然而,当阿德隆开始混杂使用那些陌生的货币单位时,她的脑袋因此变得混乱起来。 在她尝试着追上所有计算时,已吃力到满身大汗。 ‘一索登等于二十里拉,二十里拉等于两百四十德朗姆,两百四十德朗姆等于十二但纳,三十但纳等于……。’ “噢,天!刚才我太激动了,还请夫人原谅。” 正当麦希感觉头快要爆炸时,商人恰好结束了他的喋喋不休。她隐隐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不…不,没关系。” “我只要一想到能为整修卡吕普斯堡贡献一份心力,不知不觉就会振奋了起来。” “谢…谢你能那样想……” 阿德隆难为情地站起身来,留下一落写着整修工程注解的羊皮纸。 商人前脚刚离开,麦希就一路飞奔到图书馆,她花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将大理石成本和工人们的工资记录完毕。 正当她为自己渺小可怜的成就,吐出满腹烦闷的叹息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她惊讶地回头一看,在图书馆远处的一处角落,隐约地看见某个被书本团团围住的男人身影。 “鲁…鲁斯?” 那个男人挠着他的银灰色头发,一脸不高兴地盯着她,麦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愣愣地回望着他。 ‘他现在坐在珍贵的分类帐册上,但他究竟躺在那里多久了?’ “您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吵?”魔法师突然皱起眉头抱怨道。 尽管鲁斯是躺在图书馆地板睡觉时、撞见了领地的女主人,但他感觉起来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十分地从容自若。 麦希被他强势的态度吓得有些手足无措,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瑟缩。 “城…城堡,我…我正在装…装修城堡……” “城堡是城堡,但我想问的是卡吕普斯夫人您。” “我……?” “还会有谁?您过去这几天一直在图书馆里哀声叹气,您知道这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睡眠了吗?” 麦希哑口无言,嘴巴瘪得紧紧的,知道有人一直在旁看着自己咕哝、叹气和撕扯着头发…..这些可悲的行为后,她瞬间感到羞愧万分。 但她的情绪马上就转为愤怒,因为在她烦心倦目的时候,那人居然没有告诉自己、他人就在附近……而且迎头上来就是一阵责备,而不是道歉,这样的举动让她诧异又茫然。 心中显现出三种情绪的她,不晓得该从中做出哪一种反应,就在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时,男人从他临时凑合用的舒适床铺里站了起来,然后往她的方向走去。 “所以…您在记帐?” 麦希急忙地抓起散在桌上的羊皮纸,好让它们淡出他的视线之外。 然而,男人却忽略她想要隐藏纸张的努力,从她躲躲藏藏的手里敏捷地取走它们,并开始仔细审视那无可救药的潦草字迹。 下一刻,魔法师的眉毛颤动了一下。 “…您知道自己有多少的计算错误吗?” “还…还给我!” 他转过身去,以躲离她想要抢夺而伸得长长的手臂,然后一脸惊恐地继续看着纸上的内容,忍不住嘶声说道:“为什么一块大理石是二十里拉?我确定这里写错单位了,请告诉我您只是弄错单位而已。” “就…就只是现在暂时而已…我…我正在修正错误中……”麦希拼命地向在发怒边缘的鲁斯解释道。 而鲁斯,只是斜眼瞪着她,接着立刻伸手翻找那堆藏在她身后的书籍。 他直截了当的举止,让她感到吃惊不已。 因为她总是被告知,一位绅士,在女士允许之前是绝对不能碰触她的私人物品,未经女士的应允就强行拿走其物品,是那些流氓恶棍才会做的事情。 麦希胀红着脸、激动地抓起裙摆说道:“还…还给我!你…你怎么可以做如此无…无礼的事!?” “…您在过去几天花了多少钱?” 听到此话后她心头一惊,她退缩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他,她见到魔法师的表情狰狞,顿时间,心不由得地往下一沉。 ‘是出了什么错吗?’ 鲁斯咬紧牙关,将力量慢慢地凝聚在一起询问道:“多少钱?” “嗯…嗯,那是……”麦希冷汗直流,试图找出答案来回答他。 “利…利夫坦说…说不用担…担心钱。” “但是您至少该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钱,不是吗?” 一句句的责问让她狼狈得双颊发烫,她蜷起了身子不敢直视他,如同过去她的家庭教师,训诫她的发音时一样。 “我…我不知道确…确切的数字。” “那么您知道大约是多少吗?” 见到她摇了摇头之后,鲁斯用力地揉着他的太阳穴,试图控制着自己的愠怒。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反驳问说‘自己究竟为什么被责骂了?’,但是害怕犯下滔天大错的心情,正残忍地啃噬着她。 因此,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麦希终于说出实情:“实…实际上,我…我对于这些工作…不…不是很熟悉,所以……” “如果您不熟悉的话,就该寻求帮助!” 他在万般无奈下说出的话再正确不过,正确到让她无言以对。麦希畏惧地颤抖着,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真…真的有…有错那么多吗?” “首先,分类帐的纪录是一团糟,有些物品便宜得可笑,有些则是昂贵得离谱…,计算结果根本不符。再者,您所购买的物品当中,有太多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对,没错,卡吕普斯阁下确实在屠龙之役中赚了很多钱,但这并不代表您就能不加思索地花掉它!阿纳图尔有众多的骑士和守卫,我们必须对他们的生活负责。最重要的是,我们正计划修筑一条大道,好在明年能把城镇与港口连接起来。除此之外,冬季即将来临,这会打击到我们的税收,我们必须尽可能地减少无关紧要的浪费!” 在一连串毫不留情地猛烈指责下,麦希像只乌龟般、将头缩了回去。 “我…我并不知道…,我…我从来…没…没听说这些事,他…他只是告诉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鲁斯听到她的细声呢喃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似他已耗光了所有精力,他垂下肩膀继续说道:“我并非说装修城堡这件事是错的,的确,这里显然已经变成一座军事要塞,除了防御以外的事情都毫不在乎。但这些花费实在太多了,如果您持续这样下去,没过几年,卡吕普斯阁下就必须再去掠夺另一个龙的巢穴。” “那…那……” 麦希震惊到连脚跟都站不稳了,在快要跌倒前,她紧紧地抓住了椅子。 她尝试着大规模地翻新城堡,好让利夫坦开心…毕竟,这也是身为城堡女主人所要履行的职责。 但是,当她想到她的丈夫会如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大发雷霆时,她顿时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已流失殆尽。 麦希眼眶含着泪水,抬起头看着鲁斯说道:“如…如果你来教我,告…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我会重新改过……” …… 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除了此起彼落的细微翻书声之外,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房里只有两个人,却比一处人声鼎沸的空间更令人窒息。 当鲁斯翻阅分类帐册的时候,他时不时会用食指抵压着额头中央,以抑制逐渐升起的烦躁情绪。 在他逐字逐句,一一审查时,脑海中浮现的若干想法,想来是别反应于脸上为佳。 闷闷不乐的麦希,僵直地站在他身旁,犹如一名因过失而遭到谴责的孩子。 分类帐对她往后的影响有多大,她注视帐本的目光就有多灼热,每当鲁斯翻过一页时,她的心好似就停止跳动了一次。 每刻每秒,她都会忍不住偷看一下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容貌,试图臆测他的心情,然而麦希什么也发现不了,只能默默地回到愁眉不展的状态。 仿佛是经过了永远,鲁斯一言不发的会计审查终于结束了。 负责让房内紧张气氛不断地攀升的男人,深沉地叹出一口气,并习惯性地随意用手拂过了脸颊。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转向房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冷淡地说道。 绷紧神经,好想一头钻进洞穴里的麦希,几乎没有勇气来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您确定拥有全部的购买清单吗?”即便到现在,他的表情依然没有背叛他的思绪。 “是…是的,就…就在那堆纸里……” 他眯起眼睛,看向那叠她提到的羊皮纸堆,随后阖上了分类帐册,“啪”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从明天开始。”他严肃地提议道。 “你…你不能现…现在…告诉我吗?” 她承受惶恐不安的感觉太久了,想着能越早结束这一切越好,如果还要再多经历一分钟,她怕自己会因此神经衰弱,但是…… “这个分类帐目,不是我们花个几天时间就能修正完毕的。” 麦希被尖锐的言语堵住了嘴,立马瘪起了双唇。 ‘我又能说什么呢?’ 最终,她所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点点头,然后在无声的羞愧中燃烧着。 …… “您来得很早啊!” 隔天早晨,麦希一起床就匆忙地赶到图书馆。 为了要重新修正分类帐册,她一刻都不想耽误,昨晚一整夜都在紧张焦虑中度过,她眼下那沉重的眼袋给了最有力的证明。 当他看见那一位娇小纤弱的女子赶忙跑进图书馆时,鲁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向她打了招呼。 男子如往常一样,衣衫褴褛地睡在图书馆一隅,看起来象是耗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挺直身躯。 他望向她的模样,仿佛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他在执行一件非常重要事情的过程中被打扰了。 麦希揪起了眼睛,她相当清楚注视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必须在破晓时偷偷地溜出房门,离开之前,还要用湿毛巾快速地将面颊擦拭干净,若不小心地在途中碰见侍从们的话,她不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很邋遢。 所以当她抵达图书馆时,已是气喘吁吁,微微红润的脸庞,沾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然而,眼前这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生活的男人,当她整晚都如坐针毡时,这个人却默默地指责她侵犯了他的隐私? 如果别人知道这个人正是麦希所惧怕的对象,对方肯定会笑掉大牙,然后说着这实在荒谬可笑。 “让我们先来看看购买纪录,在还来得及之前,我们应该先取消不必要的订单。” 没浪费分毫时间,他马上就拉出一把椅子,惬意地坐于其中,并直捣主题。 对于他的态度和行为竟然能转换得如此迅速,麦希感到有些讶异。 她将那头没有梳理仍是乱糟糟的长卷发塞到了耳后以遮掩自己的不安,并安静地坐在鲁斯对面的座位上。 她试图打破沉默说道:“商…商人将会在下…下午抵达,我…我可以取…取消任何订单。” “很好。”他简短地回应道。 鲁斯熟练地将所有羊皮纸依照日期重新排好,接着开始详细地审读每一张纸上的内容。 当他翻看羊皮纸时,麦希紧张地撺着裙子,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不然可能又会惹他生气。 “首先,”他终于开口道,“二十里拉的大理石砖…这里您写错币值了。一块一立方米的大理石砖,售价二十德朗姆,并不是荒谬的昂贵价格,不,甚至可以说很便宜。” 此时,麦希松了一口气,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鲁斯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以冷漠的音调继续说道:“但我不确定有必要将大厅和宴会厅的地砖,全都更换成大理石砖,因为地板换成石砖才没过多久。”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动工了,我想现在也无济于事。况且,卡吕普斯阁下值得拥有这点奢侈,所以应该是无伤大雅。” “不…不过…大厅还没…没有开始施工,我…我想我们可以取消。”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谢谢您。”他冷冷地说道,然后将目光移至其他部分。 “剩余的部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楼梯扶手、阳台栏杆、窗台、窗帘、地毯、壁饰、吊灯和雕像…喷…喷水池!?” 在他看到名单的尾声时,声音变得刺耳起来,麦希畏缩了一下,好似有人从后头拍打着她的背。 鲁斯转过头来,斜眼瞪着她,那双冷漠的眼神,无声地要求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麦希不敢抬头直视他,于是撇开了眼睛往旁边看去,瑟瑟地说出了一个借口:“商…商人说喷…水池摆放在花园里会…会很美。” “您知道维护一座喷水池要花费多少钱吗?抽水本身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仅如此,还是用大理石和水晶制成?那个混蛋是想要敲诈您啊!” 在他的怒吼之下,麦希俯下了头,她怯弱的身形仿佛缩得更小了。 无论她看起来有多么地可怜,鲁斯苛刻的言语仍旧没有就此打住:“还有,您到底哪来的想法,要将城堡全部的窗户都换成精致玻璃?这样的奢华程度足以媲美罗姆帝国!您知道玻璃有多昂贵吗?” “克…克洛伊城堡都是玻…玻璃窗户……” “夫人,那是因为玻璃制造归克洛伊家族所有!您的父亲是全大陆七王国之中最富有的人之一!” 鲁斯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做出如此极端的比较! 如果要说卡吕普斯阁下是富裕的,那么克罗斯公爵就是富可敌国了。 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深知这一事实,身为他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无奈与挫折感的夹攻下,鲁斯狠狠地击打着胸口,即使这个举动徒劳无功,但他还是努力地想要平息激动的情绪,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正在与城堡的女主人对话。 但她那荒唐愚昧的计划,实在无法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尽管如此,他仍尽可能地冷静解释道:“玻璃一点也不实用,玻璃的隔热性极差,与打开窗户无异。再说,骑士们在后院的训练场练剑,玻璃窗被挥舞的长剑砸个粉碎,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另外,玻璃窗很容易刮伤,如何维护和管理也是一项挑战,侍从们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在擦拭玻璃上,如此一来,城堡很快就会人手不足。” 当他讲述着她从未想过的观点时,麦希这才逐渐沉静下来。 直到他审阅到最后一张帐单时,鲁斯的表情变得稍微和缓了些。 并不晓得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无礼的态度,亦或因为还有更多的帐目内容要审查,无论如何,他接下来说话的语气更为柔和了。 “幸好还没下订所有的商品,我们何不将中央大厅、宴会厅和一些客房改装成玻璃窗?剩下的房间可以装上波罗的海玻璃,或用双层工法加以覆盖,以达到隔热的效果。如果增建一扇外窗,在冬季里会非常实用,可以让窗户微开,好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这样一来,就足以让您向入住的客人们展现城堡的富裕,又不致于使您的口袋破洞。” 他拿出一张新的羊皮纸,并在上头画出城堡的蓝图解释着。 麦希茫然地看着图纸点点头回道:“好…好的,我…我会告诉商人的。” “然后…水晶喷水池根本毫无用处。”鲁斯把握在另一只手里的羊皮纸,直接往肩膀后方一扔,接着在她面前打开新的羊皮纸,并将鹅毛笔浸入墨水瓶中后递给她。 “我们来删去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然后逐一记下不可或缺的物品。”他主导着一切地说道。 那个不知所措的麦希,只是一脸惊慌地盯着手中的鹅毛笔。 她原本预期鲁斯会帮忙自己重新撰写分类帐册,但实际上,他只是提供协助而已,实质的工作还是交还给她来做。 可以确定的是,她完全不想再重新上演一遍这场挨骂检讨会。 “如…如果我再次犯…犯错的话……”她试着暗示他应该为这些帐目打个草稿。 “这在未来都将由您负责,我会为您指引正确的方向,所以请不用担心。”他干净利落地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她低头看着分类帐本,感到彷徨无助。 她的脑袋就跟面前的纸张一样空白,惊慌失措的麦希,细心地查过帐目,找找看是否有她能写下的东西。 她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循着旧有的购物明细,将所有购买的商品项目和明细逐一记录下来。 先是雇用的人数、他们的工资、合约期限,然后还有……,凭着她那不足挂齿的微薄知识,麦希开始觉得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所有数字都令她纠结不已,在纸张涂了又改、改了又涂,汗滴已悄悄地从她的太阳穴滑落。 ‘每种货币各有多少价值?我该怎么计算?’ 她只感到一头雾水,手指紧紧地掐着鹅毛笔,好似想要奋力地挤出答案一般。 鲁斯皱了下眉头,他不只注意到分类帐让她混乱无比,似乎对于她脑海中的小剧场也存有一些偏见,但他仍然不做任何预设立场地开口说道:“我先确认一下,您是知道这些货币单位的,对吧?” “我…我知道它们!” 她焦虑万分地回答道,秘密可能会被发现的恐惧正蔓延开来。 然而,魔法师却是满脸狐疑地望向她,在这波严格的审视下,麦希屏住了呼吸,设法补充说道:“我…我只是…,我…我从来没…没有用过钱币…,我……” 面对她的答话,鲁斯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他问道:“六十里拉等于多少索登?” “我…我嗯…四…?”她将弯曲的手指伸直了,用十根手指头数着,最后脱口而出一个答案,她由衷希望那会是正确答案。 不过在见到他已得知计算结果的眼神之后,麦希马上收回原先的答案,说出了另一个数字。 “三…三!” “二十四但纳又能换成多少索登呢?” “我…我……” “那么十里拉是多少德朗姆?” 麦希羞愧难耐到满脸涨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但是那双锋利的眼眸依然专注地凝视着她,对于她即将崩溃的情绪丝毫不为所动。 ‘全都完了!他一定察觉到我是一个蠢货,认为我是个口吃之人,是一个白痴。他会把这件事告诉利夫坦吗?’ 她浑身颤抖地低下头来,低到仿佛就要触碰到地板似的。 在一段宛若要延长到永远的沉默后,她听见一声疲倦的叹息。 “即使是艾格尼思公主也没有如此愚昧无知!您到底在是怎么样的保护伞下长大的?” 麦希无法给出任何借口,紧咬着嘴唇,感觉每个人都能见到她的痛苦和屈辱。 鲁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伸进长袍口袋,掏出一只小袋子。 “仔细听好。”他拾起两枚银币说道。 一枚银币如他中指般的宽而厚实,另一枚则是又细又窄,只有他小指的三分之二。 鲁斯在那枚印有展翅禽鸟徽记的大银币上,轻拍了一下说道:“这是里拉,这枚银币是由罗姆帝国所发行,并流通于整个大陆。它的价值是这个较小的银币——德朗姆的十二倍。” 他指着小银币继续说道:“德朗姆来自南部大陆的瑞卡西姆,从几年前开始,南部大陆贸易活动增长,这种货币就被广泛地使用,它很小巧,但是信誉很高。” 麦希两眼紧盯着他手掌心的小银币,同时也隐藏住她对这小玩意儿的迷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钱币,鲁斯让她观察一下后,接续解释道:“里拉的重量恰好是德朗姆的十二倍,这就是为何一里拉可以兑换十二德朗姆的原因。” 然后,他拿出两枚金币,一个与里拉一般大,另一个则和德朗姆一样小。 “大的金币是索登,如里拉相同,是由罗姆帝国所铸造。小的金币则是但纳,和德朗姆同是来自南部的瑞卡西姆。如出一彻,索登重量也是但纳的十二倍。” “为…为什么南部大陆会造…造出这么小的钱币?” “南部大陆的商业贸易活动比我们这里来得还要活络,如果币值过于昂贵,就难以进行个别小型交易。” 他的回答使麦希更加困扰了,她无法完全理解他所说的一切,但她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鲁斯把硬币放了下来,然后继续谈论着货币。 “金币的价值是银币的二十倍,因此一索登可以兑换二十里拉,一但纳能兑换二十德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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