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的情绪平复的很快,但她却谢绝了来自大家的安慰,一言不发地看着唐晓翼。 虎鲨和扶幽皆是红着眼眶,可就是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个个还都是老样子?我原以为你们会长进些。”无论过了多少年,唐晓翼爱奚落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 但这次,我们都没有回嘴,像极了大家于那亡灵校车上所说的为数不多的话。 唐晓翼无奈的将大家送到宿舍楼,还专门让一个女孩陪着婷婷去了女生宿舍。查理趁机钻入了我的背包里。 圣斯丁学园里的学生人数不少,海龟岛的原住民更多一些,可较之国内而言人数着实不算多。 唐晓翼带着我们去的是国际生专用宿舍楼,不得不说,这里的确配得上“豪华”二字。 根据唐晓翼介绍,本土学生的宿舍是四人一间,国际生是两人一间。虽然海龟岛是太平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找到,但圣斯丁学园在世界冒险协会里却是非常出名的。因为这所学校为世界冒险协会提供了很多出色的冒险家,就连当初建校的校长都是退役的冒险者。 “你现在是大学生?”我问唐晓翼。 “不,我已经开始工作了。” “你今年不是才二十岁吗?” “对。但是墨多多同学,请你注意,这里是国外不是国内。外国的大学只要是把课程修完就可以毕业,不论你用多长时间。”他说完,朝我背包瞥了一眼,提醒道:“查理的话,你也不必让它藏着,学校里的学生什么都见过,大方出来走就行。” “嗯。”查理没动。 说着唐晓翼便把我送进了宿舍,又道:“虎鲨和扶幽就住在你隔壁,我住在你宿舍对面的教师公寓。你吧,因为这人数实在不够,就只能‘委屈’你住单间了。” “不委屈。”真的不委屈,单间还是很好的,我又不是耐不住寂寞。天天跟着查理互怼就已经够我喝好几壶的了。更别说有新室友的话还要重新认识,不仅如此,我和查理更得配合着掩盖它会说话的事实。 唐晓翼挑眉:“哟,你最近变了不少嘛。” 调笑的语气。 “那可不,你是一点儿也没变。”我回道。说完,我猛然想到五年前的密密尔泉,噤了声。 唐晓翼耸肩,笑了笑:“接着说就行,没事儿。”他眯着眼,乐着,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正午的阳光斜射进宿舍的透明窗户,目光穿过洁白的窗纱,我看见了窗外大树上斑驳的枝叶。 没有说话。 唐晓翼似浑不觉察般踱步到门口,随口向我道了句:“有任务我会来通知你们的。”然后,出去关了门。 亚瑟早就让人把我们大体积的行李放在了宿舍,所以这次我们来也没有带太多东西。 我扔下背包,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但翻来覆去想的也不过是一个人——唐晓翼。凭借着他的表现来推断,他应该是已经痊愈了,可我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我今年十五岁了,有些话该不该说,有些事该不该问,我很清楚。况且,那病症是他几年前难掩的伤,我不愿意去主动揭人伤疤。 “多多。”查理来到我身边,叫我。 我循声望去,只见查理又换了件西装,不禁撇了撇嘴,问:“怎么?” “你不觉得扶幽变了好多吗?”它压着嗓子。 扶幽高了些,看着也健康了不少……没什么啊…… 我面带疑惑的看向查理,不明所以。查理恨铁不成钢,怒极,一爪子重重地拍在我头上:“你学习学傻了吗?那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以后当什么侦探!” “……”我捂着头,还是看它。 查理无语:“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他说话的语速变了好多吗?” 我表示赞同:“确实,较之先前的确流利了好多,但这也没什么啊。” “对,可是你有没有发现DODO现在比以前也不太对劲吗?” “人总是会变的。”我答了一句。 随后,宿舍里便陷入了沉默。 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迷茫:DODO冒险队真的能够做到如三年前那般的团结一致吗? 记得当年在纽克市唐人街发现神农百草园后我们寻到了第一份秘境珍宝——“白莲之愿”,当唐晓翼看到这枚琥珀第一眼时就神色大变,如同撞破了什么禁忌,话未说完便骑着洛基扭头就走。无论怎么呼唤也不回头。 想来这兴许是宿命的安排。 那会儿的时间段应是他刚从中东回来了,失去了羽之冒险队中最后的一位人类同伴——于飞飞。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这莫大的悲痛中振作起来的。他自遥远的中东来到繁华的纽克市唐人街,缠绕在他身边的是无休止的寂寥与喧嚣。而一位十五岁的少年除了自己承受这些之外,只能不断的去适应这多变的环境,他无法凭借他一人的力量去对抗这个世界。 听起来,这是一个急需他人关照的人,这是一段会激起世人同情心的故事。 但我清楚,他不需要来自他人关心、同情的目光。 他很傲气,我都懂。 五年前,他将羽之冒险队未完成的使命交付在了DODO冒险队身上。他所希望的不过是把来自羽之未能如愿以偿的梦想可以于他身死后,在我们这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可在三年前,我们因在山洞中的失误辜负了他的心意。面对他,我心里有的不仅仅是重逢后的欣喜,还有对他,对羽之冒险队的愧疚。 我闭上眼。时间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刹那,我感到一阵疲倦突如其来的袭来。眼皮也沉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我在黑暗中前进,周遭静的可怕,没有一丝声响,好似万物都在沉睡,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周围的黑暗便如同被摔碎的铜镜般四散而开。而其他的碎片却好像灵魂似的把之前的漏洞通通补上,从而使我眼前变成了一副新的画面——尤加特拉希生命城。 我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我开始下意识的后退,只想着逃离。但事实却偏偏不合我意,只见那宇宙生命树上紧紧绑着少年时的唐晓翼,他仍如三年前那样垂着头。 我一阵慌乱,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突然,我被一股力量控制,双手竟不听使唤地抽出了唐晓翼随身携带的藏银刀,朝他的胸口刺去…… 瞬间,我的视野中被鲜血填满。三年前的景象与眼前的场景重叠,似是旧事重演。 随即,四周的一切再次化作若干碎片散开,我又一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多多,多多……”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睁开眼睛,只看见坐在我床边的唐晓翼和满脸担忧的查理。 我一见他,便联想到方才梦中的血色和三年前的意外,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唐晓翼皱眉,柔声问我:“多多,你怎么了?”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敛去了平日里的轻佻,仅剩下难得的温柔与关切。 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处满是湿意,我随手一抹,竟是眼泪和汗水。原来,冷汗早已把我的衬衫浸透了。 我抬眼看他,同他对视,只觉得他目光有些复杂。我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不是他,亦不清楚这是否是梦境。 “多多,你说句话……”半晌,他又开口,这次他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焦急。但他话没说完就被我接下来的举动所打断。 我清醒过来,我的潜意识不断在告诉我:眼前之人既非三年前的幻境,亦不是梦境中的梦魇;他是真的、货真价实的唐晓翼;他还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并且带着笑容回到了你身边。 我抱住他,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头埋在他怀里,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有规律的呼吸。 “唐晓翼还活着,我们的引导者还陪在我身边。”我这样提醒自己。 良久,我听见听见自己说:“唐晓翼,五年前你跳进密密尔泉之后,所有人都对我说你们的引导者一定会回来。我信了。我们等了你两年,每年的八月末都回去尤加特拉希生命诚的原址去看一看,四处找人打听你的下落。可是世界各地都没有你的踪迹。我当时还在想‘大魔王那么厉害,不可能会出事’。三年前,我们去了昆仑山冒险,本来一切顺利的冒险活动却在中途出了纰漏——我们被困在山洞里了。用了好多方法都出不去。后来,我们看到了活着的藤蔓。它缠住了查理他们,唯独不靠近我。然后,有一个声音问我想不想出去。我当然想啊,不过他也给了我条件——只要杀了我的同伴,我就可以活着走出这里。我拒绝了,并告诉它我不会放弃任何人。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的语调发着颤,但我没有哭。这明明是一件改变我命运的大事,可我在此时此刻却好像在同唐晓翼聊家常般,没什么所谓的情绪。 唐晓翼被我问到了,应是有些猝不及防,他道:“发生了什么?”短暂的问句。 “接下来,我看见你被绑在尤加特拉希宇宙生命树上,垂着脑袋,然后质问我为什么不救你。那边还是伙伴们在不停地呼唤我,告诉我洞里的你是假的。最后,我为了救我的同伴,杀了那个你。尽管那个你的真身不过是一坨烂草,但那画面太过于血腥,再加上我们的心里皆是过意不去——‘墨多多居然杀了人’,所以或多或少都有了些PTSD,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我经常会做有关于你的梦。最多的是我杀人的场景。” 唐晓翼用他宽大的手一下一下的为我顺着气,柔情的不像话,我难免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昆仑山的那次冒险是DODO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场冒险活动,那次也是我们唯一一次无功而返。往后的三年里,我们再也没有去冒险,就连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不少。”DODO就现在这种状态而言,着实是对不起唐晓翼,以及整个羽之冒险队。 “唉,”我头顶上方传来唐晓翼的一声叹息,我刚要起身从他怀里出去,却不想他竟然将我拥的更紧,对我嘲讽道:“我知道了,不就是这点儿小事吗?你也犯得着常做噩梦。几年过去,你个儿是长了不少,倒是这胆子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个胆小鬼。” 这才是我熟悉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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