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厚重的防盗门,屋里的家具被楼道的短暂灯光所照亮,等到光亮消失,我和我疲惫的身体已经进到家里了。按照惯例,我把公文包甩到只用来放公文包的餐桌上,拿起骰蛊,坐在窗边,喝上一杯透凉的冰啤,然后摇蛊,最后打开。今天也不是“六”,又要在这世界上多活上一天了。说实话,我的运气已经差到了极点,即使以命相赌,即使六十几次的摇晃,打开也看不到三排两两相并的点数。 家里人都走得早,只剩下我自己,在这逼仄的城市里,林立的水泥树丛之中,也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在现下的社会中,拼命努力只能提高库存罢了,出了学校,才真正明白不是拼命的努力就可以换来所有想要的东西的。 这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每个人的脸上都浑浊着不可名状的黑白,复杂的让人不想靠近。没有所谓的渐变,更没有分界,只是成片成片的混乱。只有看到了魔盒中的那片混乱才明白原本为我所唾弃的纯粹有多么的令人缅怀。 我收起早被水滴浸湿了底座的易拉罐,合上窗。我并不开灯,因为我知道什么东西在哪里,这样就够了,而我自己的位置,我不清楚,也不需要。 我的手机破天荒的响起了铃声,八成又是骚扰电话或是推销商品软件之类的,看着那串十一位的数字,但我还是打算接起来听听人的声音。 “喂,小贝嘛?”是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大概是在哪听过。 “是我,你是?” “小求啊,和你一起上班的同事,每天坐你旁边吃饭那个,今天我过生日,来啊,和我下起来吃点什么,就楼下大排档了,快点,一会儿要来不及了。” 本想拒绝的我,被他一大串连珠般的话堵的没能说出口,等我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刚出楼门口,差点撞在他身上。 “你走路不抬头的嘛,快点吧,我都点好了。”他看起来很开心,总之一副亢奋的样子。 “等下————” “等什么等,再等我就不是寿星了”他拉起我的胳膊,险些给我拽倒,我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啤酒能喝?”一坐下他就问我 “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就回答了 “嗳,我说,这么看你还是有点帅气的啊,留个这么长的头发,忧郁美男嘛,嗯?”他歪着头盯着我的眼睛,下巴搭在交叉的双手上。 出了学校还是头次有人这么说我,时隔太久的赞美还是有些让人不好意思的,我别过头,自己也不知道看着哪里,总之希望他别再说下去就是了“啊…………只是没什么时间去剪。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我故意岔开话题到 。 “这个啊,你啊,天天把自己挂在窗户外面,死也不干脆,活也不干脆,我家就在你对面,想看不见都难。”他拿起刚点的烤串自顾自的吃着 被他说的我脸有些发烫,只想着把这个话题也赶紧结束掉。“怎么想起找我吃饭?过生日不是该跟家人一起”我两只手攥在一起,看着他 “家里人走得早,在这,自己一个人过”他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呷着啤酒 “那你活的这么开心是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得到这句话的答案 “凭什么不开心?”他手里拿着竹签,一晃一晃的振振有词的看着我的眼睛“奋斗和努力,是在自己能够做到情况下干的事情,安于现状虽然在很多地方都用做贬义,但是,如果你对现状无能为力,安于现状反而是你能够达到最好的状态,一味的努力会累死自己,被死胡同逼疯。” 我抓抓头发,保持着沉默。 “就像下大雨,如果雨不大不小,风来的不急,那么使劲攥住伞柄是很有必要的,但如果风狂雨怒,倒不如把伞扔掉,感受一下夏天的暴雨有多么清凉,一味地举着被风吹成一个带枝杈的铁棍,还要怪他不能遮风挡雨,还要怪自己为什么没把伞打好,不觉得还怪滑稽的吗” 这时,一辆汽车开着远光灯从他身子的侧后边驶过,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打透了我。虽然在我脸上仅仅停留了一刻。 “遇事不决,不如躺平”他打诨到,举起满杯的啤酒 “躺平。”我与他碰了下杯子,将杯中的酒喝光,这次我的心跳得很快,比每一天都很期待太阳的升起。 自那之后,我便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开始每天只在公司里拼命地工作,回了家以后那些事情便一概不想,就打开灯,看电视,刷视频,不知不觉的,门口的骰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那些本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的家具早就被我的抹布翻了一新。 这天,是国家公祭日,我关上所有的灯,只留窗台上的一盏昏暗却可以把我完全照亮的吊灯,点上一支白色的蜡烛,摆上内个久未被打开的骰蛊,祭奠逝去的先人,和我被埋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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