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更ooc
甜甜蜜蜜小人鱼 不甜不要钱贝贝（bushi）

“——”

戎朕也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依稀还可看见远天灰幕上垂着三两星辰，无精打采地等待被太阳吞没。不知有哪个哲人说过早上起来的时候会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戎朕也对此深有感触，他伸直手臂张开五指，像是要隔着虚空抓获黯淡的星星。

然而手心是空荡荡的，硬要说的话抓住的只有空气的温度。戎朕也耐心等了一会儿，满意地看到另一双白皙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相仿的两只手紧贴着，日复一日从未变更。

“早上好。”

他声音里带了笑，刚醒来还带着些鼻音像是在撒娇。无人回应他也不恼，卷了暖和的被子往窗外看。灰色的天空已渐渐转白，和时不时激起的波浪连为一体密不可分。

身边的人轻轻下了床，如同猫咪未发出一点响声。戎朕也的视线黏在对方的背影上，因被天光柔和而只有一个泛白的轮廓。“他”将窗户启开一条缝，有丝缕海风顺势钻了进来，将桌子上未压好的文件吹得飘起。

很快戎朕也就耐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最后看到的就是那头紫中泛起浅粉的发，在漆黑的墙壁和蔚蓝的海天间显得突兀无比。

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全亮了，是炽热的朝阳将打着哈欠的戎朕也从被窝里揪起，却不敢向角落里的人影迈出一步。戎朕也开始慢悠悠地穿衣服，他总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入定的老僧般看破了红尘。

“他”还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翻动着书页，即便那是最后一片不曾被光亲吻的黑暗。戎朕也没再去管“他”，扣好皮带套上鞋子后往房间里独立的浴室里钻，他这一趟出来没有带最喜欢的那套睡衣，睡眠质量难得有些下降。戎朕也对着镜子扒了扒自己的下眼皮，果然看见黑眼圈又深了几分。

啧，这一趟出来没有考虑周全。

他挤好牙膏吐了漱口水，清新的薄荷味盈了口腔，辣得他打了个激灵。戎朕也刷着牙也不安分，一个劲儿地看着窗外面洁白的云朵，太阳也像是在洗脸，将层云当作毛巾擦拭光华。

这是他错过的第一个日出。

自从那一天起，戎朕也就再没错过任何一个日出，哪怕困得要死也一定要从床上爬起来，就只是为了等待日出。

等待，月和星一同沉寂在万丈明光中。

不过今天错过了也没有关系，明天他将会等到更好的日出。只能在独属于大海的世界里看到的，独一无二的日出。

The Blue Ocean，人类史上第一次向人鱼区进发的计划。自从300年前人鱼这一神秘的物种被发现，斗争就从未真正停止过。小规模的战火从未不断，大规模的战役一触即发。不仅仅是为了争夺日益紧张的资源，更是为了人鱼身上神秘的基因。

鲛人泣珠什么的，无风总是不起浪嘛，哪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多，烦自己的命长呢？

戎朕也没兴趣去探究人鱼到底是如何诞生的，这也不该是他的任务。他所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

此次航线选的是极地，人鱼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热带种和寒带种。曾经网上流传过这样一个谬误：人鱼的性格可以被气候影响，天天待在寒带性格也会变得残暴冷酷，而处在热带的人鱼脑子往往不大好使，很容易就可以被骗回来。

真是蠢货的想法。戎朕也掬起一捧水往脸上狠拍，冰冷让他打了个哆嗦，然而脑子却是更清醒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鱼都改不了吃人的习性，猛兽永远都只是猛兽，不知何时就会露出利爪。

通过研究人鱼的基因来延长人类的寿命，可真是一种恶心的念头。

将东西收拾好已经是早饭的时间，戎朕也将卧室里的窗户关好又把桌子上的文件整好。想了想他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上面印着一大串复杂的符号，那是不属于人类的文字。

“他”已经不在角落里坐着了，悄无声息地在屋子里乱溜达，阳光照得“他”透明。戎朕也理好衣领，拉开门便走了出去。“他”没有跟上来，但戎朕也知道“他”永远会在他旁边。这是戎朕也摆脱不了的宿命，而他也从未想过要摆脱。

厚重的门被他关上，走廊里还亮着灯光，陆陆续续有人从一个个小房间里走出来，扫眼望去全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偶有几个相识的人与他打招呼，戎朕也都一一以标准的笑容回应。

从始至终，身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戎朕也一个人。

“啊！是大朕！”

朝他疯狂招手的是近来红到发紫的大明星池苔，若是单纯的明星还不够格参与到这计划中，池苔的秘密埋得极深，戎朕也至今没有调查出来。但池苔似乎是与他单方面一见如故，紧紧缠了戎朕也三年倒也勉勉强强被他划入了友人的范畴。

戎朕也对这个表面上傻了吧唧背地里做事狠绝的明星没有什么偏见，唯一讨厌的就只有一点。

池苔太热情了。

就比如现在，见了戎朕也就跟块黏糊糊的泡泡糖一样，抱住他胳膊愣是不肯撒手。刚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戎朕也严重怀疑他有社交牛逼症，热脸贴冷屁股毫不尴尬。

“大朕还没有吃早饭吧，来啊来啊！我正和爵爵子要去吃饭呢！”

我要是真的和你去了，一定会被暗杀吧。戎朕也默默吐槽，长发的漂亮女人皮笑肉不笑，只有池苔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还在一个劲儿地喊。

“我吃过了。”

“喔……那我和爵爵子就先走了！”

快点走吧你这个笨蛋。寒暄几句戎朕也就看向了前方，“他”正趴在船栏杆旁，在戎朕也看向“他”后连忙挥了挥手。

明明都是挥手，可戎朕也就觉得“他”耀眼极了，人山人海中一眼望去就只有“他”。人都喜欢光，戎朕也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比起分享他更愿意独占。

他走过去，碧海波涛汹涌澎湃，从天上至地下，深深浅浅，蓝色侵袭了整个世界。他们并肩站着，心中是难得的平静。所有的生命都起源于大海，它是所有生物共同的母亲。

戎朕也自上船的那一刻就备受瞩目，名门出身，年少有为，科研怪物……大大小小的光圈成就了他，也禁锢了他。

这不，明明只是想静静看着海景都要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打扰。

“他是戎家的孩子。”

“怪不得，戎家的总与大海脱不了联系。”

“他不是长子吧？我怎么记得戎家还有一个孩子，二三十年前还是个怪有名的画家呢……叫……叫什么来着？”

好像闲话只有被当事人听到才有意义，说是两个人的悄悄议论，可丝毫都没有要避开他的意思。戎朕也啧一声，压下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转身直直走向了那两个人。

“我没有哥哥。”

“也是……毕竟亲兄弟怎么能差三十多岁，该是我记错了。”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吧，戎朕也冷眼看向对方递过来的名片，打着世交的旗号来套近乎，想要从年轻的继承人手中撬得更大的利益。要是平常他也不介意陪他们玩玩语言上的游戏，可现在不行了，烦躁不安是疯长的藤蔓遮蔽了所有的光。

“我记得吕家上个月才和王家联姻吧，您老觉着十八岁的新娘怎么样？戎家可不敢有您这样的世交。”

嘲讽的话一撂戎朕也就径直略过尴尬不已的两人，感觉胃里泛上一阵阵的恶心。排山倒海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恶心。

恶心。

恶心。

所有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怎么是这个态度……看来是不爽自己的继承权可能被分走啊。”

“毕竟是豪门贵族出来的，钱财权利当然要比亲情重要，是我们高攀喽。”

戎朕也紧握了拳，脸色铁青，没再去理会身后那两个阴阳怪气的人。“他”像是察觉了戎朕也的心情差到了极致，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偷偷拽住了他的衣角。戎朕也快速走了几步，还是叹了口气慢下脚步等“他”过来与他肩并肩。

“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生活。”

戎朕也嘟囔了一句，“他”像是在安慰地点点头，虚攥住戎朕也的手。戎朕也总是看不清“他”的脸，有一团迷雾将“他”面容遮掩，可戎朕也却认为“他”是这世上最罕见的珍宝。

因为太过罕见而不被世人所容，只有戎朕也能堪堪抓到一点虚影。

“不过很快就要到头啦，等我找到日出就好了。”

“你一定要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我。”

“……我在说什么呢……本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啊……”

“可我好想见你。”

午饭池苔硬要缠着他一起吃，戎朕也没有拒绝。要说池苔的缺点是太热情，那他的优点也是太热情。起码和个没有恶意的傻子待一处，戎朕也能稍稍喘口气。

而且，这次是他有事相求。

戎朕也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可惜有池苔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安静。

“大朕要去看日出？今天早上我看了也没啥特别的呀。”

“所以我要出去，去北方人鱼的领地。”

“出去？日出有那么重要吗？它不是天天都有吗？”

长相精致的娱乐圈新星毫不做作，瞅着桌子上滑溜溜的肉丸子一夹一个准，鼓着腮帮子像只胖乎乎的仓鼠。戎朕也打着哈欠没说话，只是拿着刀叉割开煎得正好的荷包蛋，澄黄的溏心流出奶白的皮，像是溶溶落日在被天空吞噬。

他把盘子转了个弯，日落就如同日出了，从消亡转变为新生。戎朕也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慢吞吞地做出压根不算解释的解释。

“我乐意。”

“不愧是大朕，说出这种欠揍的话也犹如指点江山般有从容不迫的气势。”习惯性地吹完彩虹屁，池苔才像听不懂似的瞪大了眼，使劲儿拍着胸脯把卡着的丸子咽下去。他双手抓住戎朕也的胳膊开始猛摇。“那可是未知区！人鱼出现的几率超——级大！哪怕是大朕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吧！”

戎朕也任着他摇，脸上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池苔一看他这样儿就知道别说四匹马了，就算是八匹马也不能让下了决定的戎朕也回心转意。唉声叹气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池苔灵机一动，道。

“那个……你那个梦中情人怎么不劝劝你？”

他这话说得吞吞吐吐，一紧张连大朕也忘了叫。戎朕也敛了笑意，奇道。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梦中情人？”

“就那个什么病来着……大朕的幻想……难道不是爱而不得的梦中情人？”

对于戎朕也的病池苔有一定了解，但凭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是个什么样子——因为戎朕也压根儿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他”。

这可怕的占有欲。

听了池苔的话，戎朕也不自觉扭过头去。被冠以“梦中情人”的人正坐在戎朕也右手边的空位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戳着盘子里作为点缀的玫瑰花瓣。白皙的手指点着玫红的花瓣，即便看不清“他”的脸，也不失为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他”似乎注意到了戎朕也探究的目光，略微直起了身子去抓戎朕也的手，虚勾着戎朕也的小拇指在那轻轻地晃。戎朕也回“他”一个笑，不同于对着别人的笑，就只是一个单纯无比的下意识动作——一个扎了根的习惯。

还梦中情人呢，明明就是个只知道乐呵呵的笨蛋。

“停停停——大朕的狗粮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吃的？”池苔的脸皱成了一团，戎朕也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如果粉丝看到了池苔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定然会脱粉还要回踩。“总之，这个决定太冒险了。”

“我只是通知你。”

“啊啊啊大朕不要莽撞行事啊！”池苔脸上滑下两条宽面泪，大有戎朕也不改变主意他就要以死相逼。他看向戎朕也右手边的空位，很是诚恳。“大后娘娘您就管管吧！”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戎朕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以前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开口讲话。于是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戎朕也难得问了一句。

“你知道‘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吗？”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大朕要去爬珠峰啊？”池苔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杯子给打翻。他像是抓住了重点，连忙进行洗脑。“山上是最先看到日出的地方，就算是爬珠峰也要比深入人鱼区好啊！这艘船的确有捕获人鱼的配备，可单凭人类是万万不行的啊！去山上，说不定还能找到远古人鱼的化石呢！”

“对对对！”他直接把自己给说服了，头一点一点得觉着有道理极了。“我们还是去珠峰吧！”

池苔看向戎朕也想要争得他的同意，没想到戎朕也还是一脸令人发指的微笑直对着旁边的空气，不管怎么看都令人毛骨悚然。

有病得治。

这是池苔此刻唯一的想法。

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消停了，戎朕也切下一块牛排又浇上一小杯橙汁。他的口味一向独特，池苔寻思着这也不是橙汁小牛排的正确做法啊，只听见戎朕也用一种特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托孤的话。

“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将我柜子里的东西烧成灰，全都撒进海里吧。”

“呸呸呸，大朕这话怎么说得这么不吉利！搞得跟撒骨灰似的。”

“池苔。”戎朕也只是这么叫他，池苔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没再嬉皮笑脸，正经了表情看向戎朕也。“这事只有你能做。”

“其他的人，我信不过。”

“……”

“我知道了。”

戎朕也下午就找了钱贝贝开了后门，获得了晚八点到明日十点的外出权。若是时间一到戎朕也还没有回来就会被默认死亡，不会派出多余的人员寻找。

“不过老弟你放心，我还是有武器留给你的。”

“保重。”

戎朕也没再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有种一去不返的怪异感，他在心里把每一分恩每一分情都算得清清楚楚，在早两点下了邮轮。

邮轮直径一千米是可视区，一千米以外便是代表人鱼的迷雾，至今没有系统地探查过。戎朕也的目标就在那里，他沿着海岸线走，时有崎岖坎坷的海蚀崖拦路还要绕道。初始有钱贝贝的辅助他还快些，进入迷雾后已过了一个小时。

戎朕也一向体力不好，这一次却是拼尽全力都要找到真相。老天爷也被他的毅力所感动，一路上也让他平安无事地通过。迷雾区里不是真正的雾气缥缈，否则戎朕也也不会坚持在这里一试，只是所有人造的机器都会失灵，只能凭着戎朕也个人的力量强撑。

他一直在走，两条腿都抑制不住地打颤。他望见一片漆黑的崖柱，中间有个小洞口在发出光亮，像是桃花源的入口，戎朕也走了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已入棋盘必破棋局。

戎朕也走进山洞，洞口越来越大，而他的肌肉却因紧张而绷直。出了洞口天色已是深灰的色彩。不远处的矮山可以绕过，他心中的渴求与期待越发猛烈。

变故于此时发生。

或许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命运的齿轮不会为任何人停止转动。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没有例外。戎朕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意外甚至将他的过往都剥夺。像是上天旨意，于不期间见到了同样等待日出的人鱼。不管逃到多远的地方，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点。

戎朕也转过一片狭窄的矮山，见了满地奶白的沙。世界上并非没有奶白色的滩涂，可从没有一片像这样满是空洞洞的白，像是白色的骨头一般透着沉沉死气。

他没有调转回头，直觉告诉他渴望的东西就在深处。他很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抓住不能半途而废。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戎朕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每一步都像是于峭壁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跌得粉身碎骨。他仍前行着，仔细寻找观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戎朕也前行着，近海有巨石。他像是在被引诱，着了魔地往巨石走去。天色已慢慢从在转变，日出将要来了。

戎朕也到达了巨石，而后僵住了。

巨石上有一条粉发的雄性人鱼，黑色的尾巴中夹杂着血红，从外表上看上去更像一条热带种。人鱼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类到来，本是望着天边的眼珠子一转，有些惊诧地看着呆住的戎朕也。

戎朕也没有轻举妄动，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和人鱼硬碰硬是自寻死路。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的最优解。人鱼看着他，从巨石上滑落至水中，他的关节处都生有锋利的鳞片，无一不是杀戮的利器。

他们相对着凝望，人鱼突然张开了手臂要向他而来，戎朕也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右手悄悄向后伸去。人鱼歪歪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时间在僵持中匆匆而过，东方的海平面上迸溅出金色的油点，将鱼肚白的天空炸成一片透黄。剑拔弩张的氛围猛然被打破，那不知名姓的人鱼不自觉侧过脸去，新生的半轮阳为他深粉的鬓发染上一层光。

日出了。

陆上的人类和海中的人鱼因同一方天地而相连，这是比血脉更紧密的联系，跨越了固有的栖息地，系起了两个神秘的世界。

戎朕也瞅准时机往后紧退两步，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武器。代号为perishⅢ的高杀伤力武器，联合科研所的最新成就，专门为捕杀人鱼而设计，全世界只有十个人有使用许可证。

就算是这样，戎朕也也是从The Blue Ocean计划的主导者手中换来的，戎家毕竟遭遇了两次重创，单凭一家的实力到底很难得到perishⅢ。戎朕也只有两发子弹，但对付这条人鱼是绰绰有余。

人鱼都是群居动物，庞大的族群也是他们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这条人鱼孤身在此，若是有同伴早就把戎朕也包围起来了，一万遍都不够他死的。但是没有别的人鱼来，只能说明这条人鱼是被族群抛弃的异类。

戎朕也全身而退的机率，有85%。

枪口明明对准的是人鱼，可戎朕也的心脏却是像被狠狠贯穿了似地涌上疼痛，绞得他脸色发白，反而如同受害者。

人鱼看着他，眸中是一片错愕。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紫眸，叫戎朕也想起坠落的流星暴，透亮的光在闪烁。

“啊……啊……日出……”

戎朕也瞪大了眼，人鱼正试图发出嘶哑的音符。文献上的确记载人鱼会用歌声引诱航行的游人，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攻击而非物理意义上的歌声，所有The Blue Ocean计划的参与者都做过脑部手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免疫这种攻击。

一条正常的人鱼，不应该会人类的语言。

他似乎着了急，巨大的鱼尾拍出一阵阵浪花。戎朕也向后退去，人鱼就步步紧逼，挥舞的双臂差一点就够到戎朕也执枪的手。

“滚开！你既然懂得人类的语言，那就趁早滚开！”

按理来说，戎朕也根本没有劝说人鱼离开的必要。不管会不会人类的语言，不管有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人鱼就只是人鱼，从源头上便错得离谱。可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戎朕也竟然生出了放过这条人鱼的念头，或者说是放过他自己。

我不能杀他。

人鱼很是执着，在戎朕也动手之前他绝不会主动离开一步。要么生要么死，选择权在戎朕也手里。他们如同至亲有极深的默契，死盯着对方不肯就此放过。

“他”突然出现了，按住了戎朕也的手。

戎朕也开了枪。

消音的手枪没有激起一点波澜，除了他们没有人会知道这片海岸上发生过什么。

戎朕也觉得子弹射中了自己的心脏，然而事实正好相反。人鱼的左肩膀流出紫色的血液，汩汩而下，一遇到海面便升起淡紫色的烟雾。人鱼的血液无法融入海洋，说是大海的孩子却是唯一一中无法死在海洋里的生物。

真不知是偏爱还是可怜。

强大的后坐力将戎朕也震得后退几步，他不是有意射偏的，子弹似乎自动改变了轨道，硬生生从心脏拐到了肩膀。特殊的子弹对人鱼有很强的腐蚀性，即使只是擦过肩膀也有一大片皮肉滋滋地烂掉。

人鱼在痛，他眼眶顿时红了，剔透的眼泪掉下来便成了颗颗圆润的珍珠。这珍珠有上好的品质，就这么沉进海底未免有些可惜。但这一人一鱼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同样的疼痛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撕裂。

戎朕也蜷成了一团，心脏剧烈收缩，他对疼痛向来无法忍受，而这一次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人鱼最后看了他一眼，捂住左肩缓慢游远了。

这本应是最好的结局。

自那天后戎朕也的病情就开始加重，偶遇人鱼似乎诱发了劣疾的病变，扭曲了他眼中的一切。

“他”的脸仍旧是看不清的，“他”无处不在。

有的只到戎朕也大腿高，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松一步。如果有陌生人来和戎朕也搭话“他”还会横亘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像是护崽的老母鸡——搞得对方总会被无缘无故笑起来的戎朕也弄得尴尬不已。

还有的是成年的模样，戎朕也从“他”的骨相中看出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和戎朕也是差不多的岁数。“他”不像那个小家伙，与他总是若即若离。晴天的时候常见“他”立在高耸入云的桅杆上像是要与苍穹融一体，雨天的时候“他”喜欢坐在栏杆上支起画架，每一幅每一卷都是深邃的夜空，月亮和星星在被太阳吞没。

“他”会望向波涛汹涌的大海，也会在戎朕也睡觉时自觉地钻进被窝与幼年的自己一起抱住戎朕也。漫长的深夜，戎朕也永不会寂寞。

但幻觉始终是幻觉，经不起触碰与试探。戎朕也双手穿过“他”的身体，冷冰冰的温度把看似和谐的一幕变得可笑无比。他呼出一口白气，只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他的痕迹。

“你究竟是谁呢？”

本以为这又只是一次自我的疑问，但窗外皎洁的月光似乎也在可怜他求而不得的样子，飘渺的歌声从辽阔的海面上携着咸腥湿气而来。“他”半支起上身，从半开的窗缝里弥漫开的白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身体，然而“他”的面容却是渐渐清晰。

“——”

瑰丽的紫眸，从肩上半滑下来的长发，肌肉分明的身躯上有细碎的光点——像是有星辰掉落在他身上，又颤悠悠地飘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紧盯着床上的戎朕也，眉眼弯弯很是乖巧，然而鲜红的薄唇却掩盖不住他探出的利齿。

是那条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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