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 By Goblin

原作《常乐同学令我无法告白》

CP：常曼，谈册，陆晓，彩立亲情向

全员地下党设定，jie//fang战争背景，私设有，ooc有，含原创人物（都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如果有爱情线都是假的），角色死亡有，介意慎点

*努力不咕，尽量周更

历史考据能力有限，有错误还请包涵

抱歉第一章拖了这么久，第一章全文5k＋近6k，废话很多，希望大家能读到最后～

OK的话GO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1947年的那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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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好，常乐同志

1947年6月30日，天津，南市。
天津卫，本是一水陆码头，水咸土碱，自是比不上帝都富贵。但自从张作霖倒台，天津卫就摇身一变，成了北边最热闹的地界。而天津的南市，上接城厢，下连租界，更是号称繁华之地，此地可真真是包罗万象：诸如燕春楼、增兴德这样金碧辉煌的大饭庄星罗棋布，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艺人在大大小小的戏院、茶馆里一展绝活儿，还有各种布铺、百货店、糕点铺、菜店、酱园、肉铺、中西药店、成衣铺、照相馆……应有尽有。然而，灯红酒绿下往往隐藏着阴影，越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南市又称“三不管”，向来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面容枯槁的的烟民在烟馆里吞云吐雾，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扶着墙壁走得东倒西歪，更不必说“红灯区”里的那些“才子佳人”和土匪乞丐……正人君子与卑鄙小人同居一室，朱门酒肉与路边饿殍也不过一街之遥，这便是老话“不到南市逛一逛，白到天津走一趟”里盛赞的南市。
然而，如果遇上暴雨，这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南市早先是一沼泽地，不下雨时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只要一下雨，嘿！那就是唱戏的卸了装——原形毕露，甭管你是包大楼的还是打地摊的，都泡水去吧！就这天这鬼天气，半个南市都得泡在水里，街上别说行人了，连拉胶皮¹的都不见了踪影。但就在下午三点过的样子，居然打南边儿来了一个人。这是个姑娘家，上穿明黄色布衫，下套窄裤，撑着把油纸伞，提着个小箱子，一边艰难地避着街道上的水洼，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
（注¹：指人力车）
倒霉透了。曼倩心想。以前在根据地的时候，她不是没遇到过下暴雨，在雨天里行军也是常有的事。但她实在没料到这天津的南市能涝得这么厉害，甚至到了难以下脚的地步。看着面前连成一大片的水洼，曼倩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枪又往里掖了掖，熟练地弯下腰捡了块砖抛进洼凼里，看准了跳过去，却一下子没站稳，一脚滑进了水里——她那双可怜的布鞋遭此横祸，是彻底湿透了。曼倩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拖着像积雨云一样的鞋子挪到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落脚，反复确认过箱子没有沾上水后，她才终于得空抬头一看，便望见不远处有一座牌楼，上面的牌子写着“南市”，下面又接一块牌子，写着“平安大街”。曼倩心下一喜，终于要到了。反正鞋也进了水，曼倩再也顾不上矜持，干脆三步并作两步淌水走到街边，开始挨个对门牌号。
“平安大街……7……8……9号，少女在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前停下来，“呼……终于到了。”
这栋两层高的小楼夹在一座照相馆和一个裁缝铺之间，屋檐下挂着一只写着“茶”字的灯笼，门上的匾额则题着“解人颐”三个大字，曼倩不太懂书法，但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几个字写得挺好。平心而论，这个两层高的茶社比起她刚刚路过的燕乐、丹桂这样的大茶园自然是稍逊一筹，但也是有那么些名堂在里头的，至少比那种四面漏风的茶水摊要强上不少。许是因为下雨，茶社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有门还开着一丝小缝，仿佛是为了谁而特意留的。曼倩掏出怀表，四点整，离碰面的时间也只差一刻钟了，于是她不再磨蹭，收了伞便推了门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由北边儿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姓孙，叫孙德龙，他是东四牌楼猪市大街卖肉的，也会捆猪宰猪，山东登州府的人，四十多岁儿，好喝酒……”²
（注²：与下文³皆出自单口相声《斗法》）
屋内并不是很亮，只有顶头一盏灯亮着昏暗的光，二楼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能看见几间包厢的轮廓。底层安了七八张方桌，每张桌子旁摆着三四把条凳，但并没有任何人坐在上面。墙边倒是站了三五个人，都是车夫打扮，偶尔附和着笑两声，大多数时候都是忧虑地望着门外观察雨势。茶社的中间是一戏台子，一个穿着蓝色大褂的人站在戏台子上，灯光直直地照着他，把他映得一片光亮。
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生着一双丹凤眼，头发应该是用发油一类的东西抹过，像刺猬背上的刺一样往后翻着，但并不凌厉，反而给人一种很干净、很舒服的感觉。此时他正手持一把折扇，不管台下有多少观众，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听，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讲着。虽然对他很感兴趣，但曼倩笃定他并不是来跟自己接头的人。接头的人似乎还没到，那就索性听听打发时间吧。进门左手第二个桌子，对着戏台子的那条板凳……曼倩在约定的位置上坐下，把伞靠在桌腿上，箱子放在腿上，就撑着下巴听起来。
“屋里就一个座儿，解大人道：‘法官请坐吧。’应该是帅不离位呀，孙德龙也不懂，一屁股就坐下啦；坐下不算，他这话可气。‘哎！你坐哪儿呀？’解大人说：‘那我就站着吧。’‘我说大人啊！这老道咱上哪儿找他去？’‘他住在江米巷金台馆驿。走吧，你先跟我见驾去吧。’‘见哪个驾呀？’‘见皇上去呀。’‘那太好了，我们哥儿俩有日子没见了。’跟皇上哥儿俩！……”³
曼倩并不清楚台上的少年表演的是什么。虽说南市有“金、评、彩、挂”，但曼倩毕竟人生地不熟，相声更是从未听过。因此在她看来，他更像是在讲故事或者一个很长的笑话。但确实很滑稽，她不过在旁边听了几分钟，就已经笑得差点要坐不住了，要不是还惦记着怀里的箱子，她简直能笑得满地打滚儿。至于碰头的人出没出现，曼倩早已无暇顾及了。现在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子上，一只手抱着箱子，另一只手勉强腾出来擦一擦笑出来的眼泪，然后继续扶着桌子听段子，开始新一轮的爆笑。
常乐从那个女孩进门起，就开始注意到她了。
那个女孩留着齐刘海，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编成辫子垂在脑后，很是俏皮可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裤脚和布鞋都湿透了，裤管还往下滴着水，看上去有点狼狈。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但并不是纯正的黑色，现在她眼角泛着泪花，当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像是晶莹透亮的琥珀，闪着快活的光芒。一进来就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她是谁呢？东方老板好像之前提了一嘴，说今天有新的同志来报到，莫非是她？想到这里，常乐收起折扇，不着痕迹地在桌上连敲了三下。不多时，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绕到曼倩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姑娘——姑娘——这位姑娘？”
曼倩只顾着笑，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也只当是在叫别人。直到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一转身，只见一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曼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把箱子紧紧护在怀里。男人见状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扰了姑娘好兴致，真是对不住。姑娘若是听着觉得还不错，不妨付点茶水钱买个座，也好润润口。”
曼倩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梳着中分，穿着纯黑的中山装——特征倒是都符合，但曼倩还不敢断定对方就是解人颐的接头人。就在这时，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用左手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了袖口上的白牡丹——错不了，就是他！曼倩心下了然，也微笑着开口道：
“我借老板开水一用就成。”曼倩指了指手里的箱子，“我习惯自带茶叶。”
“想不到姑娘还挺讲究，失敬失敬。”男人对着曼倩拱了拱手，“既然姑娘颇通茶道，不妨到楼上雅座一叙，也让我开开眼？”男人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曼倩也不推托，抱着箱子就走上楼梯，男人紧随其后。上了二楼，男人快走几步到曼倩前头，拉开了最里间的门，示意曼倩进去。进门时，鬼使神差地，曼倩回头看了一眼戏台上的少年——他像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刚才的动静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表演。曼倩把目光从戏台上收回来，进了包厢，把箱子放在茶几上，就站定不动。待男人合上门转过身来，曼倩上前一步，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开口道：
“冀中军区第8军分区37队队员曼倩，代号朔，前来报告。”
“天津南市支部书记，东方晓。”男人笑着对曼倩点了点头，“朔同志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还好，还好。”曼倩讪讪一笑，伸手把箱子给打了开，拿掉上面盖着的衣服，露出下面的枪支弹药来，“喏，撸子，二马⁴，手雷……哦对，还有我的介绍信。”曼倩把一张叠好的纸交到东方晓手里，“您看看。”
（注⁴：都指手枪）
“好。”东方晓展开信纸，一边看一边点头，“43年加入部队，今年1月，调往通信班……哟，你挺厉害啊，才19岁，资历还挺老。”
“哈哈……”面对东方晓这位不知情者突如其来的“夸奖”，曼倩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勉强马虎了过去。
“行，看完了，没啥问题。”东方晓把信纸放下，把箱子里的军火挨个拿出来检查一番，再把它们一起藏到一块活络地板下面，“来之前，你们那边的人应该给你交代了这边的情况吧？不清楚也没事，以后呢你就在咱们解人颐给我当徒弟，慢慢也就熟了。”
“大致情况我是差不多清楚的，就是对于这儿的同志还没怎么认识……”曼倩挠了挠头，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呃，下面那位是……？”
“哦，下面那位啊，也是我们的同志，姓常名乐，是咱们的电报员。”说到这里，东方晓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一脸坏笑着开了口，“我瞧你刚刚看他看得挺入神的，怎么着，你看上他了？”
“什……没没没没有！”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曼倩给惊得都结巴了，这位东方老板怎么才一见面就说这么不害躁的话，“东方老板，饭你可以乱吃，话你、你可不能乱讲啊。”
“啧啧，行吧，没看上就是没看上吧。”东方晓挑了挑眉毛，一副颇为可惜的样子，“不过你看上了是最好，这样你后续工作也会容易一些。”
“工作？”曼倩一愣，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什么工作是需要我……我看上他才好做的吗？”
“哦，”东方晓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假扮夫妻啊。”
“啊？？？你……”曼倩刚爆发出一声惊叫，就看到东方晓忙不迭地向她做噤声的手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于是后面的尖叫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曼倩费了好大劲才把喉咙里憋着的气咽回肚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没开玩笑吧？”
“哎哟我的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东方晓一双桃花眼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确认没什么动静后才接着说下去，“干我们这一行的，这种安排还挺常见的。我知道你可能有点没法接受，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常乐来说，这样确实更方便工作。刚刚你那介绍信上不是说你进过通信班吗？我看你俩凑一对儿还挺合适的。”
“……”曼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东方晓，“这是组织的安排，还是您个人的安排？”
“嗯？我作为你们的上级做出这样的安排，不行吗？”
“……行，好，”曼倩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一样，“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哎，这就对了嘛。”东方晓笑得桃花眼都眯成一条缝，跟只狐狸一样，曼倩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就心里发毛，索性别过脸去。笑着笑着，东方晓突然眼睛一亮，对着门口招了招手，“常乐！你上来了啊！来，过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根据地派来配合咱们工作的朔同志。”
曼倩一惊，连忙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一身蓝衣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东方晓给牵了红线……想到这里，曼倩的脸“倏”地一下变红了，然后常乐看到了她，眼睛一亮，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手来——
“朔同志你好。”他真挚地望着她，“我是常乐。”
“常，常常常乐同志你好！我我我是冀中根据地来的，我是朔……呃，我叫曼、曼倩……”曼倩羞怯地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脸，不敢直视常乐的眼睛。她不是故意要结巴的，但很明显，要扮演假夫妻这一事实给她带来的冲击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太多了，以至于她暂时丧失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天啊，真丢人，曼倩感到自己的脸正在急速升温，甚至连耳尖都开始发起烫来。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会笑她吗？就自己这个样子，他以后还——曼倩正胡思乱想着，却感到常乐又凑近了几分。这是要干嘛？曼倩下意识又想躲，就听到常乐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朔同志，你别躲了，后面是墙。”他似乎很郁闷的样子，“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至少你把手拿开，看着我的脸，咱俩好好说话，行吗？”
曼倩捂着脸，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像做了什么很艰难的决定一样微微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睁开眼来，结果就看到面前的常乐仍维持着刚刚伸手的姿势，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关切，就、就真的像丈夫在关心妻子一样……要了命了简直。曼倩立马又把眼皮子给闭了回去，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有点儿……呜……”
“好了常乐，咱们曼倩同志害羞着呢，别那么较真儿。”东方晓在一边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看这小脸儿红的，这叫没看上，嗯？打死他都不信。“曼倩以前在部队里待过，应该担任的是……医务员或者后勤一类的职务吧？总之你多照顾她一下。还有，”东方晓坏笑着搓了搓手，“组织上安排你和曼倩假，扮，夫，妻，哦——”
“嗯？我吗？”常乐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错愕。
“对，就你，她正好帮你打个掩护。”东方晓倒是挺“一本正经”，“今晚你就带着她住到泰安里去。”
常乐迟疑了一下。曼倩虽然看不到常乐脸上的表情，但两人离得够近，她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起之前要急促了几分。他是在犹豫吗？果然，这样的安排还是有点儿出乎意料吧……曼倩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常乐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声音答复道：“好。”
好？？？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曼倩此时也顾不上害羞了，连忙把手移开，一脸诧异地看着常乐。旁边的少年倒是一脸淡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啊，也是，他这种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吧？倒是自己，未免太矫情了一点。曼倩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转过来向常乐伸出手，“刚刚我有点失态了，不好意思。总之……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常乐同……志。”
让曼倩意想不到的是，从见面起一直波澜不惊的常乐听到她这番话居然乱了手脚。“没、没有，”面前的男孩慌忙冲她摆摆手，“倒是我，以前都没怎么跟女同志接触过，刚刚也没顾及你的感受……所以，”他无比郑重地握上了她的手，“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还请曼倩同志多担待一下。”
他的手真好看，这是曼倩的第一反应。五指修长，骨骼分明，比她在部队里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要好看。但在握手的一瞬间她才感觉到，他的指尖生着厚厚的茧。这就是电报员的手吗？真的很不一样啊……不、不对，握手的时间好像有些过于长了……她慌忙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给抽出来，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好了，常乐你下去再说一段儿，我先带曼倩熟悉一下。”东方晓朝曼倩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他一起出去，常乐也点点头，转身就准备出门，“曼倩，我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同志……”
三个人的脚步却不约而同地在迈出门槛前生生止住了。一个突兀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声从楼下传来，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把三人给吓了一大跳：
“万册是不是在你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