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下来,回想着那几乎被他彻底遗忘掉的好,那日他去了哪?墨燃的师尊最后对他说,放过自己,不要记仇,报恩罢…… 放过?怎么个放法,你难道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吗?又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会得到我的原谅?当年天裂,是他亲手毁了他的挚爱,他明明只用施舍一点灵力就可以的……是他虚荣啊,他怎么可以那么绝情?你要我仁,我偏不义,你倒是有地方让我念着好啊!一刀一刀,将他连皮带肉剐下,他不是虚荣吗?看他能虚荣到几时?墨燃十指攥紧,手心都有淤青才悻悻想来,他的晚宁还在水榭等他,他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那透支出的灵力,教他不得不相信。 他甚至有时候在想,没了灵力,他的海棠会不会回来呢?他不敢赌,他宁愿相信只是楚晚宁不要见他而不是死了,那么惜命的一个人,这点打击就受不住了?楚晚宁啊…楚晚宁,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好歹做条好汉,敢做不敢当的畜牲! 想到“畜牲”的时候,墨燃无奈摇了摇头,他从来就不会管他是如何想的……“什么长恨花,本座不信,楚晚宁!你倒是亲口给本座说呀!本座给你解释,别耗光我的耐心…” 他倚在方桌前,楚晚宁的那封信摊在桌上,首句便是:“见信如见晤,展信舒颜”,也甭想往下看了,他可不想看到那字字如针的信,索性扔到油灯一烧。 不出人所料,他又去了红莲水榭,去窥探那一池中他的海棠,海棠是接在树上的,它本就可以清清淡淡过完这中庸的一生,怜惜他被野狗生生从树上折下,赏也赏了,玩也玩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将它扔进了河,沦为浮萍……柔骨折了,容颜失了,夹杂在满池荷花中充数。 上位以后,墨燃蓦然发现,原来死生之巅也可以是废墟,红莲水榭也可划为风流之地啊…… 怪也只能怪楚晚宁离岸太远,墨燃踏下水,游到他身边,让他双肩靠着自己的胸膛,想将他捂热,可没用的,一撒手,他又是凉的,墨燃都快要疯了,为什么事事不顺他的意,事事选择都由不得他,又有谁知道他在多少个夜晚挣扎着从梦魇中出来,又昏昏睡去,几番都不得安宁,才没有人会可怜他,他倒不如去死,像楚晚宁那样,不管不顾,一头栽倒在地上。 阿娘、师昧,我来看你们了…… 他咽下事先准备好足以让人致命的药,一头扎在水中,须臾,白衣海棠散成齑粉,蒲公英一般漾漾飞去,而墨燃深陷在了泥潭里,出淤泥而怎能不染?最终还不是要被拖回去。 人间好冷,还不如去地狱痛快,那里不仅有烟火,有亲人,还有家…… 也不知等了多久,墨燃撑开眼,眼前再没有的九重玉缀,映在眼里的,是昔日里平和的红莲水榭,他欣慰笑笑,转而进入眼前,是那个拜师年纪的墨微雨,这一幕,他已经记不清了,他说「仙君,仙君,你理理我呀」,他极力想要听清楚晚宁回答了什么,可惜徒劳,淡下去的声音逐渐切换到另一场画面,这一面,他绝对不会忘记,他唯一的善念也仅有这里。 寒雪刺骨,凛冽的雪花扎进皮肉,也抵不过饥饿带给他无助与痛楚,他是从母亲的坟墓一路爬到这里,少年善良,他没有力气,少年就捧着米粥喂他吃,不嫌弃他脏,少年揭下斗篷罩在从前那个他身上的一瞬间,他怎么会认不出,那少年,就是楚晚宁,他心灰冷,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消息,也不会带给他极大的震悚,反倒觉得世事荒唐。 消息怎就会这么晚,他唯一的恩人,唯一肯真心待他好的,也就这么离开他,他觉得这人真是可笑至极,要做那善人,又要做那行恶之人,肯施舍自己一命,怎么就不肯救下师昧,可笑,太可笑,他想。 他真的很想冲上前去,好好问问他。 如果都是假的,又何必再去追究呢?他豁达的想,只要再看看他几眼,他就可以舍去一切念想,去见那些从未与他有恩恩怨怨的人,画面又如烟雾般缓缓褪散开。 他不去看瞌上眼睛仔细去忆阿娘,可回忆里从来就没有过她的身影,只有她仅剩残垓的时候,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娘待她很好的,可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剥夺走了她对阿娘的回忆,他气愤难当,还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下去,耳边嗒嗒的水滴声,迫不得已让他再次睁眼。 多悲催呀,是血滴漏呐……他想叫那个尘世的墨燃停下,不要亲手去酿造悲剧,不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他后悔了,可后悔能有什么用?是能让他的白衣海棠回来,还是能让那些已经远远离他而去的人重新回到他的身旁?都不能,那要后悔做甚?毫无用处罢了。 泪水早都糊了一脸,等到清明时,他已经从梦中醒来了,以前那个美好的人儿正无措看着他,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已经过去了,他已经将人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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