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街道接着走了一会儿。
 
长庚的注意力忽然被位于左边的一个地方给吸引过去了，盯着那处一动不动地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
 
顾昀顺着长庚的眼神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高帽子、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手中还持着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球。
 
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这些洋鬼子一天天不做正事，又作什么妖呢？没事抱着个球干什么，把自己当猴耍吗？
 
要真是把自己当猴耍逗大家图个乐，那他们还真挺放得下面子的。
 
长庚指着西洋人的方向，对顾昀说：“十六，我想去那里看看。” 
 
顾昀实在是觉得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入不得他的眼，可又想着长庚好不容易主动提出个要求，不忍心直接拒绝他。
 
于是满脸不屑地劝道：“洋人那些玩意儿都是哄人的，不禁看不禁用的，没什么意思，我们还是直接……”
 
还没有等到他把话说到一半，长庚就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往那边去了。
 
没办法，长庚一心想要一探究竟，没办法把他劝走，也不好直接把他放到肩上扛着走。顾昀只能极不情愿地跟在长庚身后，一起去了。
 
待到走近了，看清楚摊位上摆放着的一切之后，顾昀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
 
这种人他还真挺熟的，不管到哪都能遇见——又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摊位前摆放着的牌子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几个勉强可以识别出来的大字：忆前世预今生。
 
哟，弄半天这人和护国寺的秃驴们还是干同一行的啊。都是自己的汤还没来得及吹冷呢，就有闲心给别人吹粥了。
 
大梁的文化还真是有感染力啊，竟然把这西洋人也给收得服服帖帖的。
 
四舍五入下来，他们这也算是遇上老熟人了。
 
长庚走到摊位前的椅子正准备坐下，顾昀一把拉住了他，鼓了口气使劲把椅子上的灰给吹干净了，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垫在上面后，才同意让长庚把屁股放到这张他很嫌弃的椅子上。
 
长庚坐了下来，而顾昀则是站在一旁环顾四周。
 
摊主见有生意上门了，赶紧拿出十分的热情接待：“这位小公子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寻求一些指引吗？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难题，我都能够替你建起一座桥梁，与让你神明可以直接沟通，让他来为你指点明津。相信在神的帮助下，你心中的疑惑一定能够得到最有效的解答。”
 
“我倒是没遇到什么难题。”长庚笑笑，“只是好奇我这辈子会怎么度过，究竟是能得偿所愿，还是会抱憾而归。”
 
对于占卜算命一事，其实长庚向来也是不信的。
 
但出于少年人的好奇心，也或许是因为之前胡格尔说过的那些话，他总是想去听听别人是怎么评价他的命格的。
 
是不是真的就像胡格尔说的那样，他生来带煞，注定会连累身边的人。
 
“小公子看起来至多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现在说一辈子未免早了些。不过在如此轻狂的年纪就有如此沉稳的心性，实在是难得可贵了。”摊主闭上眼睛，双手捧起了水晶球，仿佛真的在非常专心致志地和神明交谈。
 
别说他是捧着个水晶球，就算他捧着个鎏金球，他的一举一动落在顾昀眼里都是在装神弄鬼。但凡他敢口无遮拦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顾昀绝对立马就让他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再也不能在这谋生。
 
大约过了半晌，摊主放下水晶球，睁开了眼睛。
 
摊主揪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髭须，“小公子是人中龙凤，虽然现在生活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但只要不忘本心，熬过这些苦难，未来一定顺风顺水。”
 
长庚笑而不语，没记错的话，和这段话相类似的说法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再多听几次，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要是算命先生们都是按照这个话术来的话，改天他也能上街支个摊给人算命去了。
 
“我知道了，有劳先生为我解惑了。”长庚放下几枚钱币，欲起身离开。
 
“小公子请等等，”摊主叫住了长庚，补充道：“一帆风顺的前提是船有水风这类外物相助，换言之公子以后攻坚克难也需要有贵人相助。从我刚刚窥探到的天机来推测，公子的贵人应该已经出现在身边了，只要公子把握住一定的机会，擅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未来一定能与他相辅相成，互为对方的助力。”
 
“互为助力。”长庚喃喃道，前一段话只是从他的耳边走了个过场，这段话却实实在在走进了他的心里。拿出钱袋，又掏出了几块散银放到桌上，“多谢先生。”
 
摊主笑嘻嘻地收下银子，“公子不用客气，我只是有幸被神明选中，作为一个替他传话的人罢了。”
 
顾昀睨了摊主一眼，才和长庚一起离开。
 
西洋人这钱未免赚得也太容易了点。
 
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真是该让长庚好好学学怎么勤俭持家。
 
往前走了没几步，顾昀转过身面对着长庚，倒着走路，陡然冒出了一句：“我对于占卜命数一事，也略知个一二。”
 
“噢？没想到你在这方面也有所涉猎。”长庚嘴角上挑道，“刚才那位先生说得太粗略，我没能领悟其中真意。只好麻烦你再替我瞧瞧了。”
 
顾昀好奇心再重，知识再渊博，也不可能有闲心去研究周易卦卜一事。他一听就知道顾昀又是在逗他玩了。
 
“他哪能跟我比啊，我可比他靠谱多了。”顾昀抬起手说，“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长庚按照顾昀的话，把掌心交到了他的手中。
 
顾昀抬起长庚的手掌，有模有样地研究了起来，神色极其认真。
 
不知道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真的在看手相。
 
“在下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么好的手相。公子的命啊，绝对不是简单一个‘好’字就能概括完的，什么锦绣词都搬来也不为过。而且最关键的是……”
 
长庚几乎猜到了顾昀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果不其然就听到了顾昀滔滔不绝道：“最关键的是你命里有一个好夫君。你这个夫君啊，称得上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不仅生了副极好的皮相，和在下比起来不相上下；这文才武略也是一等一的，总而言之，哪儿哪儿都能拿得手。”
 
“承你的吉言了。”长庚把整个钱袋都给了顾昀，“小小心意，不足挂齿，还望你不要嫌弃。”
 
“多谢公子肯捧场。”顾昀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这心意可真够厚实的啊。”挥了下手，迈步向前，“走着，我请公子吃好吃的去。”
 
长庚无奈地笑笑，跟着上前。
 
要请他吃东西直说就是了，何必绕那么大个弯子？
 
顾昀多半是刚才就有了打算，就在这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