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計劃 Case 1〈睡前故事：小綿羊與小野狼的友誼〉



＊未來生子設定(？)

＊這是一個不管性別都能結婚生子的世界。

＊伊諾與薩沙是異卵雙胞胎，薩沙早出生所以是哥哥，伊諾是弟弟。

＊梅菲斯特產後身體轉差，在家療養。浮士德上班族，每天一定準時回家。

＊作為睡前故事，浮士德會跟孩子們談到梅菲斯特以前朝氣蓬勃的故事[打架居多]，但故事本人不想讓孩子了解自己的豐功偉業，對家教實在不好。 孩子們卻很愛聽[‼⁇]

*梅菲斯特很不會編故事，大多唸故事。浮士德很會編故事，會把各種故事設定重新組合，魔女的幸福結局，大野狼的愛情故事，綿羊與小野狼的友誼，鬼怪們的開心月夜……。

 *與 @孤雁不饮灼 嗨的產物，謝謝太太一句梅菲與雙胞胎互相說故事的段子，開啟我大量自嗨腦洞。

 

〈睡前故事：小綿羊與小野狼的友誼〉

 

　　育兒疲憊的關係，梅菲斯特並無慣例給雙胞胎唸故事，躺著便睡著了。

　　雙胞胎從小就習慣聽故事才安心滿足地睡覺，晚上九點後，他們並列在床上等著聽故事，可往常說故事的人卻陷入黑甜鄉靜靜地發出安穩的鼻息，他們面面相覷，然而也不敢去驚擾沉眠的人。

　　洗漱後，浮士德吹乾頭髮，進入睡房見到就是如此畫面——聽到動靜，兩雙眼睛在床燈下殷殷企盼望住他，身上是乖乖蓋好的被襖。

　　他眼神越過雙胞胎身後人的睡顏，了然地笑笑。

　　不用雙胞胎出聲，他便拉張椅子到床邊坐著，伸手拿起梅菲昨晚念到一半放在床頭的繪本，好整以暇地打開梅菲作紀錄的那一頁。

 

　　他在職場算是早婚，只是比起同事的年齡，仍顯得年輕。由此故，同事們經常贈送一些他們用不著的孩子用品，舉凡搖椅、小睡床、各式大小的嬰兒服裝等等，繪本童書更是其中大類。

　　他書房那裡好幾個書櫃都是繪本故事，全是職場同事所贈，畢竟他們的孩子大了，認識世界廣深後，對於幻夢的繪本世界總會有點排斥。

　　與其丟棄浪費，不如通通打包給他這新手人父，減少一筆花銷也好。

　　

　　昨夜梅菲斯特給他們準備的是七隻綿羊與大野狼的故事。作為建設孩子要注意防範陌生人的童話而言，算是不錯的——至少，他認為不錯。

　　這個故事梅菲唸過很多回，從孩子們牙牙學語滿地亂爬到現在五歲多，他依舊會唸這個故事給他們聽。

　　選擇這個故事是有原因的。

　　梅菲跟他提過雙胞胎待人過於天真——尤其伊諾，傻呼呼蓬鬆鬆，哪天被壞人拐去還得了。

 

　　他記得，當時梅菲苦惱的眼神以及口吻認真討論的口吻。

 

　　浮士德，我想，我得唸些具有恐嚇意味的童話嚇阻一下他們，讓他們別對人性抱有樂觀看法。

 

　　但社會血腥事件實在不太適合當睡前故事，對於摸索建構世界觀的孩子，贈與妖精與花的童話依舊是好的，幻想可以帶給人們安穩與喜樂，以及對愛的安心信賴。

 

　　梅菲斯特童年過得不太快樂，甚至是十分壓抑，他的父母對他不當作人類，尤其發現梅菲並不如他們預想那樣聰明，甚至還有些麻煩性格，對待他十分冷漠。他的親生父母只是覺得處理活物麻煩，僅僅是讓他活著罷了，他們甚至認為那樣就算盡了為人父母的義務。

　　浮士德只有一回聽他在夜裡斷斷續續說著那些時光。

 

　　那時梅菲半夜忽然悲傷湧現，低聲地嗚噎，睡在旁的他被微弱的抽泣驚醒，睜開眼見人涕淚縱橫，趕緊摸著梅菲的背，安撫他因不舒服而不定的情緒，輕聲說著沒事、沒事，我在這裡，說給我聽吧？可以嗎？我會聽的，不要擔心，不管什麼，我都會聽的。

　　他把人往自己懷裡靠攏，又輕輕握住他因情緒波動顯得冰冷的掌心，在梅菲終於止住淚水不抖顫後，他才悠悠地像旁觀者地把那些他童年片段說出來。

　　

　　約莫如此，梅菲不怎麼希望把他這種經驗傳承給孩子，最後折衷，變成常唸七隻小羊的故事給他們當睡前故事。

　　雙胞胎由此聽過不下數百次，聽的會背了，實際上其他繪本故事也是如此，他們都重複聽了無數次。

 

　　梅菲斯特童年經歷讓他不太有什麼想像力，他一般就是唸故事，不會增加也不會減少。

　　起先時候，彷彿在完成每日任務似的，根本就是唸課文，白開水地把故事唸一次，非常無機質，毫無感情可言，不禁引人疑竇，他究竟是真的不想把他的童年經驗複製嗎？但在故事結束，他給孩子們額頭各自一個晚安吻時，確實又溫情脈脈傳達出情深意切。

 

　　誰都無法敘明愛的模樣，究竟是要言詞充沛地滿滿表達，抑或行為溫厚傳達深情。

 

　　梅菲斯特在成長時期沒有感受過愛的正確形式，他沒有體驗過他人所擁有理所當然的關愛深情，他的父母給他的是枷鎖，是嫌棄，是漠視，他成長在一個毫無人性的家庭，以至於他在唸故事傳達不出角色的性格，甚至平淡無比。

　　儘管如此，他依然能夠知道愛是什麼，那是浮士德給予他的，牽手、擁抱、親吻，許許多多，都是愛的模樣。比起華麗詞藻，親暱與安心的觸撫，更可以讓梅菲斯特直觀地理解到愛的模樣，因而每當他給孩子唸完故事，他總給予他們睡前吻，正如他從浮士德那裡獲得的一樣。

　　畢竟，有關愛，唯一無法抹滅的是，愛是使人愉悅、安心、溫暖的情感。

 

*

 

　　雙胞胎乖巧無比，不會去質疑為什麼床邊故事總是重複，也不似同事家裡的那些孩子們吵鬧要聽些不同的，他們聽到會背了後，倒經常跟梅菲斯特接力唸故事。一回他見他們互相背誦劇情，彷彿接龍遊戲，伊諾起頭，薩沙補上，梅菲斯特結尾，簡直相聲劇活生生搬演，他不禁由衷地有趣笑出來，結果遭到聽見笑聲的梅菲漲紅臉用伊諾懷裡的娃娃啪啪地往他身上猛擊。

　　梅菲誤解他是在恥笑，故有些氣惱，後來說開之後又整個人羞愧無比地用拳頭搥他幾下，但力道很軟，他幾乎是笑著的接下那不痛不癢的攻勢。

 

　　他正要接著昨天梅菲唸的那一頁，但視線掃過伊諾抱著洗曬好的北極小熊開心地眨眼，薩沙套著黑熊帽子撐著精神要聽故事時，浮士德忽然闔上繪本，兩個小孩都被他舉措嚇的震了下，彼此都眨巴眨巴著瑩潤地眼，等待他下一步。

　　

　　浮士德笑笑，把繪本收在併攏的腿上，他比出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們　安靜些。孩子們困惑無比，但依然點點頭地跟著比出與他一樣的手勢。

 

　　「我們來說說一個別的故事如何？」浮士德溫和道「薩沙、伊諾，你們想聽嗎？」

　　孩子們記得父親讓他們安靜的手勢，於是靜悄悄點頭，目光充滿期待。

 

　　「從前，森林裡有一隻渾身黑毛的小野狼出生了。

　　小野狼是整個野狼家族中最瘦弱的個體，出生時候呼吸幾乎沒有，又四肢細小，牠甚至爭鬥不過其他兄弟姊妹去吸吮母親的奶水。

　　說也奇怪，小野狼依然慢慢成長起來。

　　原來，野狼雖然天生就是獵食者，可也會去吃蔬菜、穀物，所以小野狼雖然一直都沒吃過肉，但牠吃著那些食物依然能夠成長。

　　然而，由於小野狼一直都那麼瘦小，狩獵技巧又十分差，最終，在一次群體移動時，牠被自己的母親咬起，丟掉森林深處的山凹。

　　小野狼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滿月的夜半，掛在星空的月亮白的晶瑩剔透，照在牠身上的光一點也不刺，可是被拋棄的痛苦讓牠一直哭，一直哭。

　　忽然，有一個細小的、陌生的聲音出現。

　　『你為什麼哭呢？』

　　那個聲音軟綿綿，給小野狼十分蓬鬆的感覺。

　　『我被拋棄了。』

　　牠哭著說，一邊抽搭的醒醒鼻子。

　　『為什麼被拋棄呢？』

　　那嗓音又問，依然輕柔，軟軟的，彷彿月光。

　　『我太瘦弱，又不會狩獵，所以媽媽就拋棄我了。』

　　說道這裡，小野狼委屈的又大哭起來。

　　『別哭嘛，今天是滿月呢，是好孩子不哭的日子喔。』

　　那嗓音仍舊十分溫柔，儘管還沒有見到對方，小野狼突然就覺得嗓音的主人是一種白色的溫暖生物。

　　畢竟那個詢問牠的聲音那麼輕柔。

　　『可是我不是好孩子，如果是好孩子，媽媽就不會拋棄我了。』

　　小野狼淚眼汪汪地頹喪蜷起小小軀體，尖尖的耳朵垂下，連尾巴都垂頭喪氣，一點都不想擺動。

　　『……』

　　聲音沒有再出現，小野狼等了又等，莫名其妙地有些慌張，牠蹦地站起來，垂下的耳朵豎起，仔細地聽著聲音。

　　山凹很安靜，可牠仍然靈敏地捕捉到牠想要的聲音。

　　牠手腳未曾如此靈敏，碰地，一下子就找出了那個跟牠說話的生物。

　　那是一隻純白、蓬鬆，渾身顫抖的小綿羊。

　　『是你跟我說話？』

　　小野狼盯著小綿羊的蓬鬆羊毛，白白，軟軟，小綿羊在顫抖，牠注意到他白白的毛有些紅色。

　　『你受傷了？』

　　小綿羊雖然有些困惑，但點點頭。接著顫抖的問。

　　『……你要吃了我嗎？』

　　小野狼歪歪頭，牠想起拋棄牠的家族經常去狩獵比他眼前還更大隻的綿羊，牠總是看他們津津有味吃著綿羊肉，牠們甚至不給牠點碎屑骨頭，牠們說牠瘦小，沒資格吃肉。所以牠只能吃蔬菜穀物裹腹，這讓牠成長緩慢，甚至學不會狩獵，最終被拋棄。

　　牠一度對此感到悲傷，可現在牠忽然覺得又不是那麼悲傷。

　　『我不會吃你，我還想跟你說說話。』

　　小野狼說。

　　『可是我受傷了，說話會很疼。』

　　小綿羊說。

　　小野狼才曉得為什麼聲音會不見。

　　『我會找藥草喔！我吃過很多藥草，止血的藥草就在附近，我可以去找來給你吃。』

　　小野狼說完，蹦蹦跳跳地去找藥草。

　　過沒多久，牠就回來了，並讓小綿羊把藥草吃進去，又嚼碎一些藥草，並把藥草推入小綿羊受傷的部位。

　　『這樣，明天你就會好很多了。』

　　小野狼開心說。

　　『我可以睡在你旁邊嗎？』

　　小野狼又問。

　　『為什麼呢？你不是應該吃掉我的嗎？』

　　小綿羊的聲音依舊軟綿綿的，小野狼聽著就很愉快。

　　『為什麼呢？因為我想跟你當朋友啊。』

　　小野狼理所當然說。

　　『我不想吃你，當朋友的話，就不會吃你了，而且也能一直跟你說話。』

　　小綿羊沒有再問了，然而牠動了動，挪出了一個位置給小野狼。

　　小野狼開開心心地窩在小綿羊柔軟、蓬鬆的白毛，溫熱的體溫從接觸面傳了過來。

　　因為藥草的功效發揮，小綿羊很快就陷入睡眠之中。呼嚕呼嚕的，彷彿歌曲。

　　小野狼聽著，昏昏地沉睡。　

　　牠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很大很大的滿月掛在山丘後面，周圍星光閃爍，小綿羊身上純白蓬鬆的羊毛沒有血跡，與牠一同走著，聽著牠說話，也跟牠說話，就像朋友一樣。

　　後來，在那座森林裡，有一對奇怪的朋友。

　　黑色的野狼與白色的綿羊總是在山丘上一起散步，牠們總是對彼此說話，森林的動物都感到十分奇怪，畢竟，草食性與肉食性的動物竟然彼此可以成為朋友，而不是吃與被吃的關係，更奇怪的是，那隻野狼從來不吃肉。牠和綿羊吃著一樣的食物，並總是靠著綿羊睡著。」

　　

　　浮士德說完故事，原以為兩個孩子聽完故事就會睡著，畢竟向來如此規律。然而，意外的是，薩沙確實滿足地陷入熟睡裡，伊諾卻醒著，並雀躍地睜著他晶亮的雙眼。

　　「小野狼是哥哥吧」他興奮地說「因為是黑色的野狼，又很溫柔照顧小綿羊，所以那是哥哥。」

　　「為什麼伊諾會覺得小野狼是薩沙呢？」

　　「為什麼？」伊諾皺起小臉，努力思考「唔？因為小綿羊也喜歡小野狼，不是嗎？伊諾我也很喜歡哥哥，哥哥很厲害，就像小野狼那樣，總是會保護伊諾。」

　　「小綿羊是伊諾嗎？」

　　「嗯！我是小綿羊。」伊諾抱著他心愛的北極小熊，笑呵呵的。

　　「那」浮士德將繪本放到床櫃上，俯身將被襖拉好蓋緊在他們身上「小野狼已經靠著小綿羊睡著了，伊諾是不是也該睡了呢？」

　　伊諾聽著用力點點頭，高高興興地抱著他的小熊靠近薩沙的懷裡，很快地就進入夢鄉。

　　

　　房間寧靜無比，只有梅菲斯特與孩子們不急不徐地呼息聲擴散。

 

　　浮士德頓然思起過往，他的童年不上不下，一個人的房間總是非常寂靜，他的父母並非不愛他，可是他依然抱有某些缺憾，他深知自己有一股難以饜足的欲望，急於填滿，卻無所適從。

 

　　於是，他幼年夜裡醒來常做的就是幻想，編織那些童話故事的其他世界。

 

　　他讀過許多童話故事，父母有段時間也給他說故事，他聽著的時候，總會想，那些故事有沒有其他可能？

 

　　白色妖精輕輕於月夜下獻唱。

　　夜鷹啣來玫瑰與愛並存。

　　小王子沙漠遇見的不是狐狸，而是他珍惜、珍愛的玫瑰花，在那個沙漠，他終於明白「愛」的痛苦與甜蜜。

　　海的女兒沒有上岸，故事最後她給王子唱一首祝福他永遠幸福的歌曲，白色浪花在月色閃爍珍珠光澤。

　　法蘭德斯的少年終究選擇與他親愛的狗一同活下去，即使卑鄙，即使痛苦，即使夢想破滅。

 

　　無垠夜裡，他經常編織許許多多童話故事的結尾，美滿、遺憾、溫馨、傷感與勇氣，童話故事不總是喜劇，可也不總是悲劇。

 

　　童話是給孩子的世界，那裡什麼都有，可同時，卻不是什麼都有，即使他給自己編織無數故事，他心中的缺憾一直難以填滿，直到他遇見梅菲斯特。

　　匆匆一瞥，卻鮮明地在他世界留下無比清晰的刻印。

　　霎時他一直以來的遺憾被填滿。

 

　　世上所有靈魂都缺少另一半，每個半靈魂都懷抱著飢渴無比的缺憾，那飢渴，是直到遇見自己的半靈魂才能填補。

　　他的梅菲不太會編織故事，只會唸故事給孩子們，又不去表演角色讓孩子們進入童話世界，簡直平板無奇，看不見所謂的愛。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不會編織的話，他可以為他給孩子們編織童話。

　　一如此刻。

 

*

 

　　看見雙胞胎與梅菲互相唸故事時，浮士德所以會笑出來，只是因他想著，倒也不錯，故事接龍遊戲使得孩子們口齒清晰無比，不如其他孩子說不清楚顛三倒四，而且，與孩子們互相說話，不也就是愛的證明嗎？

　　社會手機過於普及，孩子與他們的父母很少交談，愛需要互相回應，它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在失去互相回應，愛也就會消失。

　　梅菲斯特唸故事給孩子們聽，與他們相互玩著故事接龍的遊戲，孩子們透過這樣互動去理解愛的本質，親子的紐帶不是天生應當有，即使有天生，仍需要關懷互饋才能延續。

 

　　他記得他哭吼著、敵視著說為什麼？！大叫大嚷的要掙脫他，然而懷抱著體弱的人，他卻不斷笑著，無論他如何揮舞手腳，他依然被喜悅脹滿胸口地笑著。

　　他從出生就懷抱著未知緣由的缺憾，在終於被填滿飢渴的此刻，絕無放手的可能。

　　他一邊細密地，珍惜無比地，親吻著掙扎的人，一邊傾訴著我喜歡你，我愛你，這樣不行麼？他親吻著，直到他像個孩子那樣哭泣，他也仍然親吻著，連同那些紛紛墜落的溫暖流星。

 

*

 

　　浮士德輕輕地在他珍惜的人頰面上留下一吻。

 

　　我親愛的半個靈魂，你現在明白愛了嗎？

　　我知道你明白了，當你為孩子們挑選床邊故事，給他們唸故事，並給他們晚安吻的時候，我就曉得，你已經理解愛是什麼了。

　　

　　晚安，我親愛的綿羊。

　　

　　

**

　　某一日。

　　浮士德加班很晚回家，發現家裡燈都沒關，但卻靜悄悄。

　　去睡房發現他的梅菲跟兩個小的都躺床上睡著了[互相講故事跟聽故事]。

　　收拾完掉落地上的故事書，擔心三個感冒，他躡手躡腳的幫他們把被子蓋好，正忙著，忽然梅菲動了下，浮士德停下動作，看著睡眼惺忪地人向著他露出笑容。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