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殿内,人、神、魔、妖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余下了天帝一人。他将鸿蒙熔炉归位,又看了一眼罗喉计都消失的地方,心下叹了口气,广袖一挥,离开了。 昆仑山,山中亭。 白玉桌上一局黑白棋正厮杀得激烈,两边一神一魔相对而坐。 不久前还在中天殿的天帝端坐在东边的石凳上,素手执子,在边角落下一白子。 他的对面正是众人以为已经去渡厄道转世投生的魔煞星罗喉计都。修罗垂眸看着棋盘,姿态懒散而不失矜雅高贵。 天帝抬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在关键位置落下一黑子,棋盘上战局顿时胶着,这才不紧不慢问道:“魔尊来此寻孤是为何事?” 罗喉眼神也不移开,就这样看着棋盘上的战局,语气像是多年老友重逢般:“你这老儿可真是清闲,还有空在这里下棋与自己对弈。不觉得无趣吗?” 天帝见他答非所问,也不计较,挽袖执起一枚白棋,道:“本座乃天道化身,三界诸事皆在眼前,怎会无趣?” “你看这黑白棋局,颜色分明,敌我对抗一目了然,不是这世间最纯洁的东西吗?” 白子落入黑子的困中,形势险峻。 罗喉计都轻笑:“若是每个人的立场都清清楚楚,这世间百事不知能简单多少。可事实却是人心难测,敌我难分。” “既然你是天道化身,那应该知道本座做了什么。本座这一生一直都在被人利用、欺瞒,欠下巨大的因果。本座有孽债未还,此行,本座是看在这三界也就只有你值得本座临走前交谈一番来看你这盘棋。待会儿这棋局一毕,本座便要去魔域,还清本座欠修罗一族的一切。本座的手上现如今满是修罗亡族的孽,这一点无法改变,本座自己的罪孽因果,本座自当还完。” 天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他的决定,却问:“你与吾儿羲玄的今世之缘,也不了了再走吗?” 罗喉看也不看他,面色淡淡:“你个天帝老儿就不要跟本座在这儿装了。天道化身知晓三界万事,本座做了什么你清楚得很,本座还他的已经够多了。” 天帝轻叹一声,道:“魔尊既然与吾儿因果未尽,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绝呢?羲玄只是还没发觉你的作为,并不是与魔尊你无情。你如此决绝地用禁术把对禹司凤的感情强行抽离化作肉身,他不日定会发现。到时......”天帝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停下手,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他不会发现。”罗喉计都悠悠打断,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所爱的最开始是战神,最后是褚璇玑。一个是柏麟的傀儡玩具,一个是本座不完整的元神肉身。他从没有想过本座与他有什么结果,他的执念一直都是那个女子。而本座成全了他的执念,也该到此为止了。” 天帝看着修罗的眼睛,无法从那双眼底看出任何的感情,仿佛他在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情爱,而是一段再平凡不过的见闻。 “魔尊现在,对禹司凤是什么感情?” 罗喉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却不辨那笑意是嘲是讽。 “或许本座真的曾为情所困过一段时间吧,那段情剥离出后,本座便再也生不出对他的波澜了。他现在于本座而言不过是有过一段往事的陌生人。” 天帝面上喜怒不显,陈述事实般平静的说道:“修罗族的禁术的确可以分离对一个人的感情,可是分离后便再也拿不回来了。魔尊好不容易有一段世间真情,便要如此放弃了,本座着实为你不值。” “人间真情?”罗喉讽刺地一笑,抬起眼看向天帝,“天帝可知,千年前本座差点入赘到你天界?那时的魔煞星相信真情,可有得到回报?背叛、欺骗、利用,这便是你天界的以德报德!” 他面上讽笑更甚,不知嘲弄的是天界虚伪还是当初愚蠢的自己。 天帝知晓他说的是那次若水之滨,白玉亭上,罗喉计都本已打算自降身价以女身嫁给柏麟,保三界安宁,全知己之情,只是柏麟还没听懂就拒绝了。 天帝默了一会儿,道:“司凤与柏麟不同。” 罗喉计都收起了笑意,语气淡漠:“是不同。禹司凤是更像个君子,可他也不过是因为执念追寻本座的元神。他认定的是褚璇玑,本座可不屑演褚璇玑演一辈子。” “人间一趟,本座看得太多。凡人的爱恨纠葛有时没有缘由,有时却斤斤计较。本座化身褚璇玑时,她的各路亲朋好友赶着来关心她,爱怜她,即使知晓她是魔煞星转世也不顾生死到魔域想要唤醒她。” “可若是以本座的身份就全然不同。本座的灵兽想要封印本座,本座的亲人认为本座乃是修罗,心里原应只有恨,连山盟海誓过的恋人也言本座从未有过世间情意。他们都想要褚璇玑,他们对本座的付出全都建立在本座是褚璇玑的份上。” “这些人护了本座几十年,了这段缘因,本座给他们个褚璇玑就是了。” “这就是本座的因果。” 说的潇洒淡然,断得决绝彻底。 修罗重情义,重恩仇,却不想绝情断念也如此果决。 天帝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转而问: “魔尊今后有何打算?” 罗喉计都把玩着一枚棋子,沉默良久。 末了,他轻声道:“魔域被毁,修罗灭族。若是想逆天而行复兴我族,本座只能献祭此身。最后,本座应当会在魔域彻底消失,肉体不复,魂飞魄散。” 天帝听后,闭了闭眼,眼底不知是怜悯还是可惜。 “为何定要用决绝的方式了结因果?明明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可你非要走最偏激的一条。与司凤的缘是如此,与魔域的债亦是如此。魔尊,本座从不泄露天机,但这一次,若是照着你的路走,这天下恐有大变。” 罗喉明白天道法则可观万事未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又是蝴蝶效应的哪一环,竟能让从来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天道都来劝阻。 他淡淡一笑,无限轻狂:“大变?这三界该有一次大变!天界无德,凡人愚昧,妖魔凄惨。本座本欲逆了这天道,既然能有大变,何乐不为!” “只是这大变或许会让你后悔,也让你在意之人痛苦万分。如此,你还要继续吗?”天帝沉沉说道。 “本座不会悔!”罗喉不甚在意道。 天帝抬手再下一白子,问道:“你可愿与本座一赌?” 罗喉轻笑: “这赌局开了又如何。本座怕是没有机会知晓结局。” “你只需回答赌还是不赌。本座赌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天帝似笑非笑。 罗喉素来看不惯天界的神仙装神弄鬼、装模作样的姿态,他眉关一紧,问:“本座悔了要如何,不悔又要如何?你仗着天道能看到未来,在这里刺激本座。不过你可不要忘了,天道看到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将来。万事变化无常,随时都在因变而变,下定论是不是早了些。” 天帝但笑不语,桌上的棋局已成定局,黑子输了关键的一步棋,到了最后只有节节溃败的结局。 天帝没有回答,挥手收了棋局,看向黑发红眸的修罗:“若你输了,那便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罗喉气笑:“天帝老儿,不要一副你已经赢了的样子。本座最看不惯你们天界神仙自以为是的蠢样。先说说看若是本座赢了,你待如何。” 天帝微微颔首,问:“魔尊想要什么?” “本座要你天界永不进犯魔域,天道永不能抹杀修罗一族的存在。你可应?” 天帝笑了出来:“即使你我不打这个赌,你要的,也会实现,就在不远的将来。” 罗喉计都睨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这话。 天帝也不恼他不屑的眼神,颔首一笑。 罗喉不耐道:“你说吧,若你赢了,你想本座做什么。” 天帝道:“若是魔尊输了,本座希望魔尊能尽你所能守护下任天帝。” 罗喉歪头:“敢说出让魔尊守护天帝的话,你的胆子也不小啊。”顿了顿,他又问:“下任天帝?天道化身要换人了?” 天帝悠悠道:“本座的元寿将尽,千年之内将要陨落。魔尊只需记得你我之约,本座相信魔尊的人品。” 罗喉:“本座若是还能醒来,赌约自然有效。只是若你千年之内陨落,到时你要是输了......" “魔尊不必担心,这是你与天道化身的赌约,天道尚存,便不会食言。” 风声歇了,山中异鸟鸣声阵阵。亭内,罗喉计都站起身,把棋子扔回盒中。 “棋局已毕,本座也该去往归宿之地了。本座的去向和褚璇玑的身份希望你不会让那些凡人知道,特别不要告诉禹司凤,本座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天帝起身,背起手,轻轻一笑:“这才是你来找孤的目的吧。即使孤不告诉禹司凤真相,他也很快会察觉到。到时候,就算是孤有心阻止,也绝对拦不了他找到你。” 罗喉低眸默了一瞬,红色的修罗之眼里闪过了轻蔑的嘲讽。抬头后他已经恢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扔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黑色的魔神如闪电一般在空中划过道暗影,昆仑之上,只余天帝广袖长袍,负手立于亭上,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 三年后,少阳山。 仙魔大战结束后,正道的各大门派全心致力于修复大战给凡间带来的伤痛和损失。 几大门派集合各方有志之士,极尽仙家之力,几年之间让凡间恢复了原有的生机。 这一年的少阳掌门的寿宴是大战之后正道名门的第一次聚会。借寿宴之名,庆祝战争结束,百姓安居,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正道的盛事。 以首阳堂为中心,少阳上上下下装饰得热闹喜庆,还有不少弟子来往穿梭于各个厅殿院落,装点每一处景致,好不忙碌。 寿宴将近,许多宾客数日前就已进入少阳,此时诸位掌门长老正在偏殿议事。 一处湖边,司凤站在岸上,盯着湖水出神。他的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少年的轻狂和稚嫩,束冠披发,两缕龙须发垂在肩旁,打扮是青年的模样。神色却看上去没有什么光彩,眉间轻皱,心事重重。 “司凤,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这段时间听说你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快来陪我喝酒!咱们好兄弟今天喝个尽兴!”钟敏言远远走来,一手举着小坛酒,顺势揽上司凤的肩膀。 待人已经靠上他,司凤才发觉过来:“敏言,你来了。” 钟敏言看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皱了皱眉,放下手,凑到他面前:“司凤,你怎么了?我看你今天状态很不对劲啊。发生什么事了?” 司凤垂眸不答。敏言一下紧张了起来。 三年前司凤昏睡不醒,璇玑日夜守在他身旁,精心照料。虽然每天她都表现得很开朗,时不时和昏迷中的人说说话,宛如司凤还醒着的样子,似乎是希望满满。但其实大家都感觉得出她心里很担心司凤,如果司凤一直醒不过来,她是不会真正振作的。 司凤出事后,所有人都很担心他们俩,幸好一年前他醒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真心祝福两人能平安幸福。 如今看司凤一副有大事发生的样子,敏言立刻警觉起来。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能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自己扛。司凤,你等着,我去把玲珑和璇玑叫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问题。” 司凤连忙出手拦住他:“敏言,不用。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没什么头绪,而且,现在还不能告诉璇玑。”提到璇玑,他的眸子暗了暗。 钟敏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司凤,你怎么又是这样。之前浮玉岛上就是,你伤成那样都不让我告诉璇玑,你为璇玑做了那么多掩护她的身份的事却一个劲儿瞒着她。结果呢?还不是让她误会。这次不能再这样了,你今天必须把话跟我们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事,咱们几个一起商量。” 看着他如此坚决,司凤只好斟酌着开口:“敏言,这次我们回来,你有没有觉得璇玑哪里不对劲?” 钟敏言想了一下,道: “不对劲?没有啊,璇玑不是一直都那样子吗?难道,是你们吵架了?” 敏言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下来,看难兄难弟一般拍拍司凤的肩膀,“嗐,男人嘛,让让女人家就行了。你看我和玲珑,哪次吵架不是我先服的软,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否则哪来的今天。” 说着最怂的话,偏挺着胸膛,一副前辈的模样神气着。 “不是,”司凤无奈,“我是说,璇玑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这一年一直在西谷,与少阳来往不多,可能你们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璇玑的确不太对劲。” 敏言挠挠头,神色迷茫:“璇玑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啊。司凤,你不说清楚,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默了一会儿,司凤道:“自从我醒了之后,璇玑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或者说大不相同。” “起初,我以为是之前在中天殿发生的事情,让她害怕,所以对我过于关心。可从大婚到现在,她事事都以我为先,有时甚至完全不顾及自己,给我的感觉像是,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到我身上了。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就像是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在意。这不像璇玑。” 一直饱受玲珑压迫的敏言:......搁我这儿炫耀你媳妇儿对你有多无微不至?还在这儿表现得多委屈似的...... 一看他的神情,司凤就知道他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却又怕敏言这个大嘴巴声张,若是让璇玑知道了难免会生嫌隙,只好先稳住他。 司凤:“罢了,也许是我太敏感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璇玑。过几天说不定我就想通了。” 敏言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嬉皮笑脸道:“司凤,肯定是你想太多了。你睡了两年,璇玑在这期间变了些也说不定啊。依我看,你们在少阳待上一段日子,这里毕竟有咱们共同的重要的回忆,慢慢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司凤点点头,神色不辨,心里却叹息:希望如此吧。 正在这时,一声明快的“司凤!”远远传来,两个活泼窈窕的身影朝着湖边走来。 敏言向她们挥挥手:“玲珑!璇玑!” 几乎是在看到司凤的一瞬间,璇玑就迈开步子跑来。玲珑因为有了身孕不方便,只能被她抛在身后,像个老母亲一样喊“璇玑慢点!” 司凤心存疑虑,但目光落到璇玑身上,霎时满眼温柔。 “司凤,我去了我们杀骨雕的鹿台镇,特产的果子黄味道还是一样好,晚上我们一起喝吧。”璇玑上前握住司凤的手,眼里全是光彩。 司凤轻笑,神色很是宠溺:“好。你玩得开心就好。” 璇玑又道:“这次不要那么快走好不好,等寒食节的时候咱们去钟离城,这一次,换我买青团给司凤吃!” 司凤:“嗯,既然你想多留一下那我们就等寒食再走,你也可以多陪陪你爹爹还有姐姐。”司凤眼眸微深,快速闪过一丝探究。 璇玑望着他,眼睛眨巴了下:“嗯?我只是想多和司凤在有我们两个人回忆的地方待久一点嘛。” 说着,她伸出指头数起来,眼中满是回忆之色,而无比深情。 “少阳、钟离城、庆阳、青木镇,这么多地方,我们都一起走过呢。” 说着,她抬眼看向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司凤你在哪我就在哪。” 司凤的眼底暗芒微闪,随即调整了神态没有透露出深重的担心和怀疑。 他不露痕迹道:“腾蛇明天也要到少阳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分开了这么久,大家还没一起把酒庆祝呢。” 听了他这话,璇玑却没有好友将会的欣喜,而是深情款款地望着他,似乎眼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事。 这一幕在钟敏言眼里却没有丝毫不对劲,在他看来,这俨然是一对老夫老妻还在蜜月期秀恩爱呢。 他扶着一旁欲言又止的玲珑,就要往回走:“好了好了,咱们俩还是别打扰这对鸳鸯蜜里调油、互诉衷肠了。等他们像我们一样有了孩子,就该知道现在二人时光的珍贵了。” 这话里玩笑意味居多。而身旁的玲珑却回头望了一眼,表情隐隐透出担心。 他们走后,璇玑主动抱着司凤的手靠进了他怀里,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她身边那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的忧思愈来愈重。 回到房内。敏言虽没有将司凤的心事和众人说,但素来什么事都不瞒着玲珑,便将今日两人湖边对话的内容同她讲了。 “你说,司凤该不会是醒了后伤了脑子,我怎么感觉他疑神疑鬼的。璇玑还是璇玑啊,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们早就看出来了。而且司凤他自己还是十二羽金翅鸟,法力高强,又是天帝之子转世,要是有什么问题,他自己早该发现,怎么还怀疑这怀疑那的。”敏言抱着怀里的幼子,同玲珑道。 他是无心之说,不过想让玲珑附和自己的话,好让潜意识里存在着的担心淡下去。 却不想玲珑面色严肃,犹犹豫豫开口道:“其实璇玑在少阳的这段时间,我也觉得她同以前不一样了。” “自从司凤昏睡后,璇玑便时时刻刻关心他的身体。那两年的确看出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当她是担心司凤。” “司凤醒了后,他们就大婚了,离开少阳去了西谷。我们这一年本来就交往不多,平时书信只言片语发现不了端倪。但就这几日的相处,我明显发现璇玑她很奇怪。” “她来少阳之后,如果不是和司凤在一起,就是每句话都不离司凤。她的喜怒哀乐好像都因司凤而起,而旁人却没法在她那里掀起波澜。这绝对不是璇玑。” 听着听着,敏言皱起了眉头。玲珑这话和司凤的意思一模一样。 玲珑又道:“璇玑即使对司凤有愧,爱得深沉,也不会把自己迷失在感情中。可现在的璇玑仿佛是一个傀儡人,她的一切都被司凤牵制住了。我本来想找机会问问司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如今看来,司凤也是没有头绪。” 敏言万万没想到玲珑也觉察到了司凤口中的“不对劲”,本来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可我没觉得璇玑哪里有问题啊。她对司凤关心过头说不定只是司凤之前昏迷太久,她现在格外珍惜了。” 说到最后,没了什么底气,毕竟玲珑心思细腻,又是璇玑的亲姐姐,她会这么说必然更有道理。 果然,抬头就见玲珑没好气的样子,就差拧着他的耳朵骂了。 “你们男人怎么这么缺心眼啊!我们跟璇玑从小一起长大,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没发现,没心没肺!我看哪天我要是出了事,你说不定也过得乐乐呵呵的什么也发现不了!” 敏言连忙讨饶:“我这不是不想让你太担心吗?好玲珑,别生气了。璇玑的事,我这个做师兄的肯定会管。虽然照你这么说,璇玑已经活成司凤的附属品了,不过我相信司凤,他肯定也不愿意这样。这事儿,定是另有蹊跷。” 玲珑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思索道:“司凤当然不会害璇玑的。但这么久了他都只是怀疑而没有证据。凭司凤的能力居然能难住他。我怀疑这事不简单,很有可能是他醒之前璇玑就出事了。在西谷,或是在中天殿上,就已经出了岔子。” “你是说,很有可能是璇玑做罗喉计都的时候?璇玑和罗喉计都不是已经分离了吗?璇玑是璇玑,再也不是什么魔煞星了。难道是罗喉计都做了手脚?” 玲珑摇头:“我觉得不是。不过很可能是和罗喉计都有关。” 敏言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在屋内踱起步来。 “当时罗喉计都和柏麟帝君恩怨了结,两人便一起进入轮回。罗喉计都和璇玑虽是同源,但一个是心魂,一个是元神,分开之后互无相干。怎么出的问题呢?哎呀,我这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玲珑低着眸:“能瞒过我们这么久,不是和修罗有关就是和天界有关。明天腾蛇就来了,我们让他帮璇玑看看。到时候,就应该有头绪了。” 第二日,少阳。 腾蛇神君下界虽说只是来看望好友,但也架不住一众凡人的敬神之心,很是好好款待了他一番才放他和几个故人单独一叙。 司凤早早的做好了点心在庭院内等他,旁边坐着心事重重的敏言和玲珑。 昨日三人私下商议,决定先让腾蛇用仙法看看璇玑的情况,若有蹊跷,再做打算。 腾蛇本就是个心大的,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凡间美食便不管不顾吃它几盘再说,完全没有觉察到空气中些许的凝重。 待他吃了两盘糕点,这才抬起头来,却见三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喂,你们几个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是不是嫌我吃得太多?我不是一直都吃得多吗?!至于吗?三年不见,怎么小气起来了?!” 环顾一圈发现璇玑不在,腾蛇站起身一脚踩在石凳上,道:“臭小娘呢?她怎么没出来?本神君下界专门来恭喜她大婚,她倒好,自己躲着。臭小娘!出来!腾蛇神君我来了!”眉目飞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司凤把他拉了下来,开门见山道:“腾蛇,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是关于璇玑的。” 见他恳切的样子,而敏言和玲珑也是一脸的严肃担心,腾蛇咽了咽口水,这才觉得情况比较严肃。便也不再故作张狂,乖乖坐下来听几人道来。 “你们是说,臭小娘变得不像臭小娘了?有可能是和罗喉计都分离的时候出了岔子?可刚刚在主殿上我见她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啊。你们是不是反应过度了?人......总是会变得嘛。”腾蛇有些迷惑。 司凤却言: “即使璇玑再怎么变,也不会活得失去她自己。璇玑一直都是很有自我的人,她若是因为感情而放弃了她的所爱,这绝对不是她。” 玲珑到腾蛇跟前接道:“我们暂时支开了璇玑,她待会儿就会过来。你能不能用仙界的法术给她看看,再怎么样,我们也要确定璇玑她到底怎么了。如果能证明担心是多余那最好,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们也定要找到方法治好她。” 敏言点点头,表示附和。 看着三人对这事儿誓不罢休的样子,腾蛇沉默了一阵,斟酌之后还是妥协了: “好吧好吧,天界的确有种秘术可以查看一个人的元神,以臭小娘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后遗症。我姑且帮她看看吧。不过要是查出来没什么问题,那你们可别再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了,搞得老子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几人达成协议,正好璇玑提着坛酒走了过来。看见这边,她远远地唤道:“司凤!司凤!” 到了跟前,腾蛇故作不满:“臭小娘,老子辛辛苦苦下界来看你,你眼里就只有禹司凤吗?要知道,刚才你那群爹爹叔叔对老子可谓是恭敬有加......” 还没等他说完,璇玑一手挡开了他,凑到司凤面前,邀功似的递去手里的酒坛:“看,司凤,你要的百花清露酒我给你拿来了,喝吧。” 腾蛇一脸“老子居然被无视了”的表情,在璇玑身旁晃悠想要引起她注意。然而对方的眼里只有禹司凤一人。 “她......看不见我吗?”腾蛇指着旁若无人的璇玑,发出了人生疑问,却引得玲珑敏言在一旁偷笑。 司凤面上温和:“既然腾蛇来了,大家便一起喝吧。你看,他可是专门为我们的大婚来下界庆祝。虽然晚了一年,但心意却到,咱们也该以宾客之礼相待。” 璇玑点点头,冲旁边还在晃悠的腾蛇瞪了一眼:“好了,我当然看到你了,快别晃悠了。这坛百花清露酒,拿去喝吧,不过至少给司凤留一半啊。” “我......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差别对待得这么严重呢?老子下界来找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一副施舍老子的样子,老子还不稀罕了!哼!” 腾蛇可委屈了,傲娇地把头一偏,一副“快来哄老子”的情态。 这放在以前,褚璇玑肯定拉着他的手说“好了好了”、“你不是要吃好吃的吗,快吃吧”、“腾蛇神君大人有大量”之类的好话了,可今天,璇玑只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全然没有看司凤时眼里的光彩,之后便不理会他了。 腾蛇觉得蛇生都不好了,满脸的怀疑世界:“她?......!” 玲珑及时递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止住了他的话。 好了,现在腾蛇也看出问题了。 以前的臭小娘也许会担心司凤、关心司凤,但她从未忽略过其他她所在乎的人。而现在看起来,她的世界除了禹司凤之外什么都没了,活得简直像个傀儡人。 腾蛇默了一会儿,消化了下这个不对劲的情况。他清清嗓子,暗示可以开始了。 玲珑接到信号,连忙上前拉住璇玑的手道:“璇玑啊,腾蛇说他在天界学过一种有意思的术法,可以通过元神增强人的身体能力。我们都试过了,还挺有用,你也试一试吧。” 玲珑的神态恰到好处地传达出新奇有趣,若是以前的好奇璇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试试看,可是她只眨了眨眼,表现得兴趣缺缺。 好在司凤及时说道:“天界的秘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现在的你是凡人之身,这种术法对你而言最是有用。璇玑,不妨试试,这也是腾蛇的一片好意。” 听了司凤这话,璇玑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那眼底的炽热和欢喜与刚刚判若两人。 腾蛇在她面前站定,事先提醒道:“待会儿我的神识会暂时附上你的元神,你不要抵抗,很快的。” 璇玑却看向了司凤,直到对方向她颔首示意,她才点点头。 一丝充沛的灵气从腾蛇眉心冒出,他一手作符,一手作引,那丝灵气缓缓进入璇玑的身体中。然而,待运行一周天后,腾蛇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他自言自语道,一边又查探了一遍。 法术收回,腾蛇仍是刚刚震惊的表情,只不过眼底多了层浓郁的担忧。 玲珑见他这个神情,担心之情更甚,忙问:“怎么了?” 腾蛇当着璇玑的面不好说出来,只能生生憋住内心的波动,不发一言,似乎连掩饰的话也说不出了。 司凤见状,转身对一脸懵懂的璇玑道:“腾蛇可能又饿了,你帮他去厨房拿盘桂花糕来好了。可以吧?” “啊?又让我去啊,我想在这儿陪你嘛。”璇玑面上不情愿,一双眼睛眨巴着盯着司凤。 但司凤下一句话立刻支使她心甘情愿地离开了: “好了,我的战神大人,这只贪吃蛇不过是想吃点东西,喂饱了他让就打扰不了我们了,何乐不为呢?去吧。” 一听这话,璇玑果然乐呵呵地走了。 待她走远,三人立刻围了上来,看着腾蛇的脸黑得厉害,再没有吊儿郎当的样子,便都知道情况不妙。 腾蛇深呼吸一口,凝重道:“神识入体本应立刻查探元神,可我刚刚完全没有感应到元神的存在。换句话说:臭小娘的元神根本没有在她的身体里!” “不可能!”司凤坚决地打断道,“若是元神离体,人应该会陷入没有意识的状态。现在璇玑能说能笑,怎么是没有元神!” 然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担心和恐慌。 玲珑也附和:“是啊,之前我不是被抽走过元神吗?没有元神不仅意识全无,而且若是肉身与元神分离超过三个月,肉身必然逃不了崩溃的下场。璇玑她看上去好好的,怎么就没有元神了?” 连敏言也急着道:“是啊,是不是查得不仔细?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腾蛇也没了主意。“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 显然也被这古怪瘆人的结果吓到了。 玲珑最是心急,一边担心妹妹,一边又不相信璇玑没有元神,当即就要离开去找人:“不行,我要去找璇玑,我要问个明白!” 敏言当机立断拦住她,“你这样去问,璇玑怎么回知道呢?不过是让问题越来越多。我觉得,璇玑不是还好好的吗?肯定是腾蛇的法术有漏洞,璇玑本就异于常人,没查出来我们再想办法是了。” 玲珑急得都快哭了,她一拳打在敏言的胸口:“那是我妹妹!出了事,我这个姐姐该怎么办啊?!” 司凤表面保持着镇定,但整张脸都已经白了。只是这种时候必须有人保持理智,出来安抚。 “玲珑,事情还不明朗,我们先搞清楚事情原委。腾蛇,有没有可能是璇玑和罗喉计都分离后身体和元神出了状况?毕竟她之前和罗喉计都用过同一个身体。” “其实......还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本就不可能啊......”腾蛇欲言又止,挠着头自己也很难相信。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对劲吗?”玲珑见他迟迟不说,犹犹豫豫不开口,急忙问道,“你快说啊。” “哎呀!本神君的法术使得当然是炉火纯青。不论人、神、魔,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只是璇玑这情况,本神君的确也没见过。而且,我观璇玑的情况很是特别,虽然没有元神,但依旧能够进入轮回,这前所未见啊!” “没有元神却能进入轮回?有...有这种可能吗?”敏言惊疑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 腾蛇气恼道:“就是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所以老子才没办法啊。要是真想弄清发生了什么,让臭小娘变成这样,只有两个办法。” 司凤立刻走上前一步,:“什么办法?” 腾蛇咬着牙从喉咙里叹出一口气,看得出来也是觉得十分棘手:“天帝是天道化身,知晓三界之事,他一定知道。但天道也有规矩,天机不可泄露,他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另一个办法倒是简单的多,用万劫八荒镜。” 腾蛇继续道:“虽然这镜子是用来看前世的,但只要本神君略施法术,还是能够看到今生的往事。不过嘛,在场的人不能太多,否则会让影像乱掉。” 司凤思索片刻,看向玲珑:“万劫八荒镜的碎片还在吗?” 玲珑点头:“嗯,之前被昊辰师兄捡回来了,就在......”说到昊辰,很难不想到柏麟帝君假做昊辰师兄,最后还差点将少阳夷为平地。 玲珑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就在......首阳堂的密室里放着。” 提到柏麟,司凤也怔愣一瞬。 经历过天界之战的都心里清楚,这场大战的罪魁祸首其实只有柏霖帝君一人。 而另一个当事人.... 司凤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快意恩仇、爱恨分明的魔煞星。 魔域相处不过月余,可每每想起,还是会有不自觉的想念和心疼。 司凤只当是自己对璇玑关心。 虽然对罗喉计都有过钦佩,有过生死情义,但顾及璇玑的感受,这一年来司凤从未去寻过或是问过那个孤独孑然的修罗的转世,也强制自己不去想他。 罗喉计都本性洒脱不羁,能进入轮回重活一世,现在应当活成他想要的样子了吧。 司凤回神,重新回到现实。 “好,到时候我和璇玑一同进入镜中。”他不急不缓地开始分配起任务,又像是做回了那个任何事情面前都镇定自若、理智的禹司凤。 “玲珑敏言,你们把万劫八荒镜拿过来。但是要小心点,别被人发现。璇玑的情况,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到时候我们在她房中等你们。” 玲珑点头,立刻和敏言一起出门。 司凤低着眸,眼里的担忧终是翻涌上来,如一汪深井,愈发凝重。 腾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虽也不好受,但还是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我是不会不管臭小娘的。璇玑的事,我一定会帮忙到底。” 司凤摇摇头,眉头深锁。 “我只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看向璇玑之前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心底慌乱得越来越厉害。 两炷香后,璇玑房内。 腾蛇和司凤已经等在屋内。 腾蛇烦躁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指不住地打在桌上。 司凤虽然心里紧张,但在璇玑面前却保持了十足的镇定。 而璇玑本就一心扑在他身上,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迟疑了一会儿问:“司凤,你怎么了?我看你很担心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司凤?司凤?!” 司凤像被唤回了魂一样,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璇玑,待会儿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璇玑不掩担忧:“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哪里不舒服?司凤你说出来,否则我也跟着一起担心啊。” “璇玑你听着,这很重要。你先不要问为什么,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司凤把手放在女子的手背上,言语恳切,“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好,我相信司凤。” 璇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眼底炽热的爱和信任像是星辰闪烁。 司凤的心为之一动,他将女子揽入怀中,似是承诺又似是自言自语道:“璇玑,我定不负你。” 片刻后,玲珑和敏言将碎片拿来。 玲珑看着司凤怀里依偎着的人,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又撇开眼,道:“我们开始吧。” 腾蛇跳下地:“司凤,你带着璇玑站到对面去。无关人等先出去。” 司凤朝另外两人点点头,玲珑心下稍安,相信司凤会照顾好妹妹,找出真相,便和敏言一同退了出去。 腾蛇一道灵力打在碎片上,几块镜子碎片立刻拼成了面完整的镜子。 久违的万劫八荒镜升至半空,散发着澄澄亮光。 做完这一切,腾蛇向司凤示意一眼,带上门也出去了。 璇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神镜,转过头,问道:“司凤?这是......万劫八荒镜?!” “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璇玑,你能帮我吗?”司凤眼神恳切执着,却有让人难以忽视其中的深情。 心爱之人这么说了,璇玑也不再问为什么,紧紧握住他的手,点头。 镜子的辉光越发旺盛,璇玑的眉心也泛起莹莹蓝光,“咻”地飞出打入镜中。 下一刻,镜子投射出一面更大的幽蓝的虚空之镜来,俨然是两人曾在万劫八荒镜中看到的前尘之镜。 那影像起初混沌一片,很快烟雾散去,璇玑的面孔显现出来。 而这第一个场面就让司凤吓了一跳。 桃林里花开烂漫,落英缤纷,但在这美到极致的景致里,却可以清楚地看见,童年模样的褚璇玑匍匐在地上,双目赤红,脸上恨意滔天。 她死死按住胸口,支撑着地面的手掌被指甲掐出鲜血,沿着纹路流下,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声音不大而刚好能让人听到: “柏霖!柏霖!柏霖!” 如果这已经让司凤足够震撼,那下一刻她充斥着仇恨与愤怒的话便令他宛如雷击: “本座想起来了!本座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镜中七八岁的女孩杀意肆虐,镜外的禹司凤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璇玑,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璇玑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禹司凤难以接受万劫八荒镜展现的情景:罗喉计都在童年时候,就已经以璇玑的身份苏醒,回忆起了千年前的一切。 而这种结果,是司凤从未从未预想过的。 甚至他的内心还存着几分幻想: 或许之后发生了什么让罗喉计都的修罗记忆再次沉睡了,于是璇玑变成了他们初识的模样。 可接下来,镜中映射的往事把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了他面前,让他痛苦地直接跌坐在地。 他看着罗喉计都决定忍辱负重扮演起褚璇玑;他看着她一步步被璇玑的亲人和朋友打动,一天天地体会出了人间真情,对家人们的关心和情义深厚到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步。 他看到了第一次被他拒之门外后璇玑暗地里的不屑,她拼命地找修炼功法的途径为了报仇而变得更强,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以利用为名的认可到被他的执着打动的妥协。 浮玉岛那晚他再难按捺住感情而亲吻了她。 事后,躲在房内,她握紧双拳,嘴里喃喃:“他竟敢亲本座?!他...区区一个凡人......也敢轻薄本座?!” 面上却显现着明明白白的嫣红。 他看着她被他的真心感动而接受,他们一起游历,相爱共度,约定终生。 一切全都铺展开来,他一直没有看到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璇玑,亦是罗喉计都,她因觉醒的记忆誓要做回魔煞星,又因他的执着付出而暂时放弃了复仇,最终为了救他的性命只能打开琉璃盏。 灭族之恨、血海深仇,责任与仇恨如海啸一般吞没了她。 她只能选择掀起战争,讨伐天界。 然而,他干了什么?! 司凤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来到罗喉计都身边,想方设法地“找回”璇玑。 他说:“你不要再压制璇玑,放她出来。” 他说:“你在嫉妒璇玑。因为——” 司凤早已泪流满面,他几欲上前把那个自己的嘴封上:“不要,不要再说了!求你别说!” 然而,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改变呢。 镜中的禹司凤义愤填膺却又那么无情:“你从未有过世间情意。” “不是的,不是的!”司凤双手撑在地上,痛苦得浑身颤抖,几乎无法支持身体的平衡。 他的姑娘,听到这话该有多心痛啊。他曾无比庄重地承诺过她“此生定不负你。”然而呢? 她为了救他拾起了魔煞星的身份,背负了起所有的责任与仇恨。 她唯一能选择那条路,注定血腥孤独不得善终。 但她依旧心存善念,把地心火送与曾经的亲人,竭尽所能逼走心爱之人让他远离纷争。 她还是那个善良重义的褚璇玑。 可是,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他却生生否认了。他言之凿凿他们不一样,他义正辞严地控诉魔尊“从未有过世间情意”,却没看到转过身后那人嘴角的一抹自嘲的笑。 罗喉计都两次用璇玑的身份与他相处,而他只当那人诡计多端,却没发觉对方内心深处多希望自己能发现,璇玑和魔煞星真的是同一人,他们对他的情义从未有过区别。 璇玑是仇恨未满的罗喉计都,她没有那么多的责任,她可以放浪形骸地挥洒骨子里的明快不羁。 然而,当她完整了,禹司凤却不认她了。 司凤曾对罗喉计都言道:“其实世间情意都在你心中。” 这句话罗喉听进去了,而说话的人却没当回事,只想方设法地让罗喉计都慢慢放下心防。 魔域里的种种,罗喉暗地里不止一次自嘲中透露着悲凉的笑意,让司凤一步步崩溃。 他没有想到事实真相竟会这般残酷。 他的爱人是那个忍辱负重却又洒脱不羁的修罗,而也是他的话一刀刀地在心爱之人的心口剜肉。 到了这里,司凤已经濒临崩溃,而中天殿内,他被穿心之后的事更让他痛不欲生。 罗喉计都护下鸿蒙熔炉,他将自己对禹司凤的感情生生剥离,以修罗秘术化作一副肉身作为“褚璇玑”,而后把自己一半的琉璃心给了他续命。 甚至,为了司凤往后幸福,能与“心爱之人”生生世世在一起,罗喉计都耗费能瞒过天道那种巨大的力量,将“褚璇玑”改造成一个没有元神却能转世轮回的“人”。 最终,积攒千年的灭族之仇、挖心之恨,只以柏霖一人的修为散尽、下凡历劫为终结。 魔尊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窝窝囊囊地结束了复仇之行。 到此,镜子里关于罗喉计都的事情便戛然而止。天界一役后,现在的褚璇玑和魔煞星便再无交集。 影像里展示着司凤昏迷的两年里璇玑如何精心照料他,可他再也无心去看。 罗喉计都、褚璇玑,谁能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人。而他禹司凤,先是感化了她后来却也亲手击垮了她。 他用最深的爱意让万念俱灰的修罗重新相信真爱,又用最无情的行动把她重新打回地狱。 他说要去天界寻柏霖时,罗喉计都的内心无疑是感动的。只是感动的同时又无比的自嘲:这分明是为了褚璇玑而非真的为了他啊。 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罗喉计都决绝地把对他的感情一丝不剩地剥离,毫无留恋地一刀两断?! 司凤坐在地上,痛如万蚁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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