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魇彼岸（八）
　   “呕——”
　　“既然知道会这么难受，又何苦喝那么多呢？”朱雀轻拍着，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的鲁路修的后背，帮他顺气，在他稍稍缓和一些时，递过去一杯温度恰好的热水。
　　经过今天这一天的摧残，朱雀绝望地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已碎成渣渣了。和这个世界比起来，一切都是那浮云！估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自己都能淡然面对了。大概……
　　“呵呵～”就差把胃吐出来的鲁路修，终于消停下来，看着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那摇摇晃晃，浑身瘫软的样子，就是要再倒下去的节奏！朱雀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鲁路修，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才没……没喝多呢！”鲁路修一把推开朱雀，转身对着厕所门大吼一声，“利瓦尔，我们再来一瓶！”
　　这样还叫没喝多……
　　“好啦～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就这点程度……怎……怎么可能打败得了我，我堂……堂堂阿什弗德学院副会长？我还要回去……替，替那帮吵吵闹闹的家伙善后。”说完，鲁路修就跟跳舞似的，高举着一根手指，原地打着圈圈转出去。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卫生间的门槛给绊倒，大喇喇地向后栽去。
　　朱雀本想要拉他，却没来得及抓住，鲁路修就这么仰面摔在了卫生间外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嘶——这跤摔的，看着都疼！幸亏你是摔在卫生间外，要是直接摔在卫生间的地砖上，你起来后岂不是要疯上加疯！
　　停了那么一会儿，正当朱雀准备伸手将他抱起时，他缓缓地自己坐了起来，捂住摔疼的脑袋，冲着朱雀笑了笑。
　　“抱歉……我好像是有点喝醉了。”
　　“……”你都快上房揭瓦了才叫有点醉吗？请你告诉我，你什么样子才称得上是喝很醉？
　　再这样下去，朱雀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化身为一只吐槽鸡。
　　“来，把手给我。”这次，鲁路修没有再抗拒，乖乖地拉住朱雀伸过来的手，任凭他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
　　夜间的风，夹杂着缕缕花香，带上了初夏的味道。虽是幻想世界，可这里的时间似乎和外界是同步的。
　　被冷风吹醒了一点酒的鲁路修，挣脱开朱雀的手，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往喷泉池的方向走去。
　　“怎么样？还想吐吗？”看着扶着喷泉池边的瓷砖，半天没有动静的鲁路修，朱雀关切地走到他身后，正准备帮忙，一波冰冷的池水，直接就泼在自己脸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一旁欣赏着自己湿漉漉的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相当干脆地全都栽进了水池里！
　　……好吧，我原谅你了。
　　将成了落汤鸡的鲁路修从喷泉池里捞出来，迅速脱去他湿透的外套，将自己黑色的西装披在他身上。正准备实施下一步行动时，他却伸手拉住自己的衬衣，低声说道。
　　“朱雀，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
　　于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夜色深邃，星光闪烁，晚风带来馥郁芬芳的花香，仿佛渺茫的歌声一般令人陶醉。有几片树叶萧萧落下，飘然坠地，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在如此静谧祥和的夜晚，在波光艳影、飞珠滚玉的喷泉池旁，自己喜欢的人正水灵灵、湿漉漉地盖着自己的外套，半阖着眸子，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这是给自己找的哪门子修行啊～当时就不该答应他的请求，直接了当地背起他，把他送回宿舍，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可自己就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他！并且，这也夹杂着一点自己小小的私信，希望能和他再多待一会儿……
　　虽说鲁路修现在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躺着，可他的脸与自己的那个地方是如此地贴近，稍稍动一下就会蹭到！
　　朱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不断回想着当年藤堂先生对自己的剑术指导，要做到排除杂念、心如止水，尽量去无视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越来越燥热不安的身体……能做到就有鬼了！自己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圣人，鲁路修只要轻微一动，刚刚做的一切努力就瞬间碎成饺子馅了！什么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墙头马上之类的词语便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脑子里呼啸而过！
　　就在朱雀感到自己已无法继续忍受这份煎熬时，鲁路修如梦呓般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响起。
　　“朱雀，你……是不是和尤菲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咦？”朱雀低头看向鲁路修，此时的他，脸上还泛着红晕，但眼中的醉意已消失了一大半，此刻，他正睁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自己。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担心你。”似乎是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与自己对视，鲁路修偏过头去，露出了发丝下红透了的耳朵，“只不过在正常情况下，尤菲是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我担心她接下来的情绪会妨碍到学生会的工作，那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噗！”这口是心非的说话方式，这傲娇而又别扭的性格，这果然是他的鲁路修。
　　“你在笑什么？”鲁路修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却并没有转回头，只是把朱雀的外套又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没什么。”朱雀俯下身，隔着黑色西装，凑近到鲁路修耳朵的位置，轻声低语道，“只是觉得鲁路修真的好可爱～”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只不过是有点生气罢了。鲁路修一直都在忙着其它事情，完全都不理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会长有多闹腾，多爱差使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知道。”抚摸着鲁路修如小猫绒毛般柔软的黑色头发，抬头看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道，“但……就是感到有点烦躁……”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外套下的鲁路修紧张得不能言语，他怕一掀开外套，就会被朱雀发现，自己早已红透了的脸。
　　这个笨蛋，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刚才说出口的那些话，有多像是在告白！明明对象并不是尤菲，而是自己……
　　“你是知道的吧，鲁路修？”放置于脑袋上的那只炽热的手掌没有再移动，朱雀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耳内，“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自己构建出的梦境而已。”
　　“哈啊？”鲁路修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一脸狐疑地转而看向朱雀，“你喝多了吧，朱雀？”
　　“我没喝多。”朱雀表情相当认真地说，“我是求C.C.帮忙，让她帮我进入到你、你的……痛！”
　　仰面躺在他腿上的鲁路修，趁他没注意时，伸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脸，像看白痴一样，微笑着问他。
　　“梦里你也会感到痛吗？笨蛋。”
　　说完，鲁路修就坐起身，把外套递还给朱雀。
　　“走吧，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你把你自己的意识，封锁在了C的世界里！”
　　“是、是，我知道了！”
　　一看到他明显是应付式地点头，朱雀就急了。朱雀明白，他根本不信自己所说的话！
　　“醒一醒吧，鲁路修！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
　　“看来你是真的醉得不轻啊……”
　　“我没醉！”朱雀一把攥紧鲁路修试探性伸过来的手，看着他那副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担忧表情，朱雀心里真是又气又急，微一踌躇，一咬牙一跺脚，就强行下了一剂猛药，“像这样忘记过去，忘记一切，躲在自己所创造出的完美世界里，我所认识的鲁路修可不是这么软弱的人！你可是为了娜娜莉敢于背负一切，毁了全世界的男人！你还记得吗？罗洛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弟弟！他还有尤菲、夏莉、薇薇安、克洛维斯殿下、玛丽安娜皇妃、查尔斯陛下，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啊！快点醒过来吧，鲁路修！！”
　　“啪！”鲁路修一巴掌挥开朱雀的手。
　　“醒过来……”他抬起被刘海遮住的紫色双眸，脸上醉意的红晕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悲哀而又绝望的笑容，“醒过来，然后继续与全世界为敌吗？”
　　“不是的，鲁路修！”晚间的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不知从何处卷来的空白纸张，迅速席卷住朱雀的身体，将他层层包裹，淹没在其中，完全挣脱不得！在满眼都是白纸的雪白世界里，隐约间，朱雀听到了鲁路修悲凉的声音。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我是被那个世界所剔除的……多余的存在。你走吧！你就不应该来到这里，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中去吧……”
　　最后，就连鲁路修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就在朱雀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越来越多的纸张捂得窒息时，眼前突然一亮！所有的纸张就像它们出现时一样，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间纯白色的哥特式凉亭。这里是……鲁路修C世界的管理层！
　　朱雀呛咳着，扶着石桌从地上爬起，要被白纸闷死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石桌上依然摆放着那本封面一片空白的书，不过这次，它是合上的。
　　朱雀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很快就看到了制作“世界第一披萨”、举办联欢会、参加晚宴的那些画面。最后一张图，是自己与鲁路修一起坐在喷泉池边的场景，图片底下还配有一段话：如果真相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谎言；如果谎言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沉默；如果沉默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离开……
　　就在朱雀准备翻开下一页时，这张印着他们俩人的纸张，却突然自动从书上脱落下来！　　这是……
　　难道是因为这段记忆破坏了那个世界原有的平衡，而被他直接遗弃了吗？自己之所以会被他从他的世界里给驱逐出来，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段话，触动到了他的心吗？看来，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从虚幻中清醒过来……
　　【醒过来，然后继续与全世界为敌吗？】
　　听到鲁路修这句令人心碎的话语时，自己竟不知道该去如何回答他……当年在神根岛上一时气急而说出口的气话，如今却变成了他拒绝自己的最大理由！
　　即使再后悔，再自责，一些做过的事情，一些说出口的话，都无法改变……
　　的确，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这里有一切他所希望的幸福！没有战争，没有背叛，大家都健康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他不用伪装，去刻意迎合任何人；他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将事事考虑到极致……
　　在这里，他就是他，他可以完全放开自己，不受任何约束，尽情地享受学院生活；他可以跟普通的孩子一样，扑进父母怀里，去跟父母撒娇；他不用担心他的任何一个决定，可能会使他人丢失性命；他不需要再为娜娜莉的安危而去操劳一切，他只需无忧无虑地同大家一起生活便好……
　　“鲁路修，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朱雀靠着石凳，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凉亭的穹顶。　　你是早就意识到了过去无法改变，只能向着未来。可那份过去对于你来说太过于沉重，即使你不愿去想，它们也不会消失，只会在某个不固定的时间点，不时地出来折磨你。你要不面对，要不只有逃避……
　　【如果真相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谎言】
　　你怕我承担不起真相，所以在阿什弗德学院、枢木神社、神根岛上一次次地对我说谎……
　　【如果谎言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沉默】
　　你已然知晓我听厌了你所有谎言，可以轻易看破你所有伪装，所以再度重逢时，你对过去的事情只字不提……
　　【如果沉默对你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会选择离开】
　　现在的你，已明白我想要同你承担一切，你却一如从前，无论什么事情都只愿自己一人背负。当这重量沉重到并非你一人能负担得起时，你仍旧不愿将包袱给我，只选择默默地承受着全部重量，独自离开……
　　也许对你来说，待在这个世界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了身份、地位、责任……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你那毫无顾虑的笑容。但是……
　　“真实世界里，就连一点值得你去留恋的东西都没有吗？鲁路修……”
　　抱歉，鲁路修！我这个人很自私，相当自私！我无法想像在一个再次失去你的世界里，我该如何活下去；我无法忍受你流露甜美的笑容，但不是为我展现；我无法原谅能给予你幸福的，却不是我自己这个事实！
　　梦就是梦，是梦就会有醒来的那一天！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我都愿陪在你身边，同你一起面对。我都还没能将我真实的心情，好好地传递给你，我绝不允许你就这样拒绝我！我想要与你共同创造起一个美好的世界，比这个虚拟世界美上千万倍的世界！一个美到你舍不得入梦的世界！所以鲁路修，再给我一次机会，再让我进去一次吧！这次，我就算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你带出来！
　　手覆盖在书里还是空白的纸页上，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再次将朱雀吸进了书中。
　　这次，又是在哪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