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也情深似海的喜欢着别人
作者：宿屿
我不委屈的，要是不遇见你，我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不会遇见那样好的一个少年，他长得很是好看，说话的声音很是好听。我知道，哪怕他会令我神魂颠倒，悲伤得要活要死，我也还是愿意喜欢他。——周全

01
沈将军外出打仗未归，皇上脾气不好，弄得皇宫人心惶惶。从不敢有人多说话，就怕哪句话惹了皇上不快，掉了脑袋。
今日皇上又收到了边塞快马加鞭传来的密报。每次收到信，皇上总得心惊肉跳半天，再努力克服恐惧，颤抖着去拆那封信。
我知道的，皇上怕看了消息难受。边塞，是许多人的埋骨之地，偏偏皇上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也在那里。

信上没说什么，不过是说沈将军受了小伤，不碍事，最多三个月，沈将军定会平安归来。
皇上在沈将军身边安排了人，不为别的，不过是想要随时知道他的消息罢了，他得确保他安好。
沈将军又岂等是那愚昧无知的人，第一次发现时便将那些密探清理得干干净净。于是皇上整整三个月不曾得知沈将军的信息。

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在那遥远的地方不知死活。那段时间皇上发了很大的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上说:“周全，我很害怕，我得去见一见他。”

我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一个君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享有至尊的权利。我知道，皇上这辈子全部的担惊受怕全给了那个人，我也知道，我拦不住皇上。
皇上当夜便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去了边塞，每一个驿站都了换马，不分日夜地跑，汗血宝马也受不了。

皇上还是看见了那个满身伤痕，躺在床上昏睡才三天醒过来的沈将军。当时就哭了，小孩子心性的拉着将军就要回朝，说不打了，管他娘的黎明百姓，管他娘的天下，管他娘的要不要灭国。
将军气急攻心，硬生生咳出一口血，问他怎能不顾国家安危。竟撒手不管，跑来了这里，宫里会出多大的事？
皇上只是抱着将军，一副怕极了的模样，“没有你的消息，我很害怕。”

这句话轻而易举的，就安抚下了沈将军的怒气。最终两人退了步，将军同意皇上留人在他身边，皇上答应立马回宫，此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得这般任性。
这些都是后来那些探子告诉我的。
探子还告诉我说，那时候皇上还说了一句话:“周全在宫里，所以我不怕。”

听见这句话，我心静如水的海面好像又升了层层涟漪。我告诉自己，周全，既然做不了他喜欢的人，那就做他信任的人，做他离不开的人。
我在面首中挑了一个最像皇上的，身形像，说话的声音也像。我本想沉着声音对那个人说，若是被人发现了，就等着诛九族吧。看着与他那相似的模样，语气还是软了几分。
那面首面色惨白，颤颤巍巍地跪在那里，显然是怕极了的模样，身上哪有一丝半点皇上的威严？

索性最近皇上动怒，每次上朝只是走个过场，我也仗着有几分聪明，这一个月竟没人发现。或许是发现了也没人敢说，想来也是老天爷在帮助。

02
一月后，皇上还是平安回来了。
他来回奔波一个月，什么都不要了，只为去见那人一眼，他得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自从那次后，传过来的消息都经过了沈将军手。每次传来的消息不是小伤就是没伤，无一例外都是在报平安。
这些皇上都知道，不过他始终期待着来信。有时候沈将军打了胜仗，心情一好，还会在信封中夹带了塞外的花。有时是海棠，有时是寒梅，有时是不知名的野花。
皇上总是很珍惜，找了自身最爱的手帕包裹着，放进那找工匠花了几个月雕刻的箱子。
自从皇上收到那封信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窗边坐了一夜，吹了凉风，染上了风寒。
第二日，皇上面色惨白，依旧问我:“周全，你说，他能平安归来吗？”

我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答:“将军福大命大，定会平安归来。”
当天晚上皇上瞒着我，一个人去了城郊的一处寺庙。这处寺庙有云游归来，声名在外的大师坐阵，香火十分的好。据说许愿也特别灵，每天都有许多来还愿的人。
我发现皇上时，皇上已经快到山顶了。他狼狈得很，额头上已经没有完好的肉了，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流在他的脸上，衣服上，最后流在他一步一步爬的阶梯上。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阶梯，他趁着天黑，一步一叩首，为沈将军许着愿祈着福。许的什么呢，自然是许他平安归来。
我急忙跑过去想要搀扶皇上起来，皇上的目光如箭一般射了过来。他风寒还未好得彻底，声音还是很沙哑，他开了口:“我问了好些人了，他们都说这样去许愿祈福是最灵的。我好不容易才到这儿了，你就不要拦我了吧。”
我上前跪在那里，“奴才一同给沈将军祈福，为我天朝祈福。”
于是阶梯上的人便成了两个人，血迹也成了双。
皇上的身子骨弱，又是深秋，夜里的风很大。我脱下外套披在皇上的身上，搀扶着他一步一叩首，在天微亮时，终于到了寺庙。

寺庙香火好，开门也开得早，有位小沙弥迎着我们进了寺庙。最终皇上在菩萨面前用力地磕了三个头，在平安树上挂好了他许了愿的红布条。
祈完福后皇上的身子终于受不了，倒在了地上。我是背着他一步一步下的阶梯，没下几步，太阳从山头那方升了起来，天边泛起了红光，很是好看。
皇上迷迷糊糊地说:“这样美好的景色，要是同他一起看就好了。”
我背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真好，这样好的景色是我陪你一起看的。

皇上身子骨弱，白日里染了风寒还未好得彻底，夜里又吹了冷风，担惊受怕了许多日，终于还是生了重病，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佛珠，戴在了手上，日夜开始祈福。哪像那握着生死大权的阎王，倒像个清心寡欲的小和尚。
宫里什么都差，唯独不差眼力见的人。不过一日，整个皇宫的人都在祈福，有抄佛经的，有颂佛的，花样百出，为的就是让皇上多看他们一眼。

皇上却从未多看她们一眼。
我知道皇上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那佛。他从未拜过，也从未求过。说到底，他生得高贵，先皇因着先皇后早逝，从小便宠着他长大。他的竹马又是沈将军那等人，所有想要的都被握在了手里。
倒应了那句话，所求皆有所得。
后来我曾问过皇上，怎么就信了佛？皇上说的话我一记就是许多年，他微闭着眼睛，把那手上的佛珠攥得很紧了，才开了口:“我不信的，可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总得让我有个念头，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03
世间本没有佛，不过是你无能为力，为自己找的理由罢。
皇上给沈将军写了家书，只有寥寥数语，“听说塞北的花特别好看，你旗开得胜，归来时给我捎上一朵吧，我在京城等你。”
三月过去，沈将军没有归来。

三年过去，沈将军还是没有归来。
密探也没能传来信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边塞那边快马加鞭传来信息。信上说沈将军打了胜仗，把蛮族打得落花流水，割了几座城池，献上许多珠宝，甘愿对天朝俯首称臣，百年不得来犯。
这仗终究还是打完了，天朝最棘手的事也解决了。

沈将军还是没有归来，归来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只是他的手紧握成拳不知握着什么东西，他的衣兜里装着一朵染着血迹枯萎了的鲜花。
后来皇上才知道，那时沈将军打了胜仗后，心情十分好。骑了快马就去了断崖谷。他笑着说，要去断崖谷找一朵最好看的花。

临走时一众人还打趣，问沈将军是不是想采来送给心爱的姑娘。
沈将军笑弯了眉眼，点着头道:“对呀，送给我心爱的人，那人在京城等着我，还告诉我塞北的花生得好看，写着家书缠着我让我给他捎一朵回去。说不定讨了他的欢心，他就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啦。”
他目视远方，看着大好山河，“如今仗也打完了，当将军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同心爱的人一同去看看潮起潮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活得肆意又洒脱。”
沈将军终究还是不能和他心爱的人看那潮起潮落了，他掉入了悬崖，再也没能睁开眼。

第二日，是班师回朝的日子，采鲜花的沈将军一夜未归。
 军师派一些人去断崖谷寻找沈将军，却在悬崖边上发现多人打斗的痕迹，野草丛中还发现了匈奴人善用的弯刀。
他们是在崖底找到了沈将军，沈将军浑身血迹，面目全非。若不是他还穿着生前的衣服，放在怀里的手保护着那朵开得灿烂的鲜花，没人敢断定他就是沈将军。
副将怎么也搬不开他沈将军的手，到死他也护着那朵花。

沈将军骑马离开时是个风和日丽好天气，那时候不仅打了胜仗，还收到心爱的人的家书。那个人在信中说塞北的花生得好看，让他给他采一朵回去。他为了讨他欢心，还未脱下在沙场上摸滚带爬了好几日的战袍，就骑了良驹去给他采花。
去时还和他们开玩笑，说要同心爱的人一同去看看潮起潮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副将掐断了沈将军手里拿的花梗，把那朵花放进了沈将军的衣兜里。没有人知道这姑娘是谁，鲜花也没能送出去。

皇上不信，他说:“周全，沈沉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他们骗我的对不对？”
我跪在那里，说了句:“皇上节哀。”
皇上一脚踹在我身上，然后用手拉着我的衣襟沉着声:“他们骗我，连你也要骗我吗？你告诉我，沈沉没有死，他不过是为了我去摘花去了。他会回来的，你告诉我他会回来。”
皇上这次在床上躺了好久，醒来时让人砸了所有的寺庙。他说:“哪有什么佛，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即使有，如若不能护人平安，留着又有何用？”
此后皇上总是做噩梦，梦里喊着沈将军的名字，偶尔也喊我的。

我知道，皇上是想起了当初那段时光。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皇子，沈将军没有战死沙场，我也未曾入宫成为太监。

04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和沈府的小公子外出游玩，在难民堆中拾到了我。
他蹲在我面前，在我面前的破碗中放了一锭银子。我从未见过那样多的钱，生怕那人改变主意，慌忙拾起银子就往怀里塞。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穿着华服冲我笑着，笑得眉眼弯弯，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那时候他的脸上还有婴儿肥，看起来就像是落入人间的小天使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林墨，他长得可真好看啊，谁知这一看就看进了心里，记了一辈子，再也忘不了。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脸兴奋的对着另一旁穿着华服的小公子说道:“沈沉，沈沉你快来，这个人的背影长得好像你呀，我刚一看还以为你在这里呢。”
沈沉走了过来，插着腰上下打量了我，无奈道:“哪里像了，他可比我瘦多了。”说着他比了比那不甚强壮的手臂。

后来两个人转过身嘀嘀咕咕的不知商量着什么，不久后，林墨拿着他手里的糖葫芦蹲在我面前，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
他笑着说:“你和我走，我就把糖葫芦送给你怎么样？”
我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他见我没答话，一脸狡黠地凑过来，耍赖般的把糖葫芦放在我嘴边，坏笑道:“现在你吃了我的糖葫芦，就要和我走啦。不然你就赔钱，可是看你也不像有钱的样子，那就只能乖乖的和我走了。”说着说着，他换了很凶的语气，“不然我就报官，让他们把你抓去打你一顿。”
沈沉站在他的旁边，拉了拉林墨的手，又是一脸无奈，“林墨，在这种地方生活下来的孩子，你以为他像你一样傻，用一串糖葫芦就能骗走？走啦，不然下次出来玩不带上你了。”
林墨嘟囔着，“我这是看他身形长得像你呀，我最舍不得你啦，要是他是你的话，我肯定会心疼死。”

你看，世间有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把我放在心上，没有人心疼我。这唯一一次心疼，还是看在那只见了一面的人身上。

林墨挣开沈沉拉着他的手，在他身上掏了半天后才回到了我身边。拉住我的手把银子放在我的手上，笑着说:“糖葫芦好吃吧，喏，给你，这样你就可以买更多的糖葫芦了。”
怎么会不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拉住他的手，鬼迷心窍地说:“我可以和你走的，不给我买糖葫芦也没关系。”

只要，只要你不要丢下我。
我爹娘早就死了，我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从离京城很远的地方一个地方乞讨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转眼又把自己交了出去。
林墨的眼睛都亮了，一脸高兴地跑去对顾沉说:“你看你看，还真有同我一样傻的，一串糖葫芦就可以哄回家。”
就这样，我留在了将军府。沈老将军是个心善之人，心疼我的身世，实打实地对我好。

他是个粗人，在战场上舞刀弄枪惯了，见不得那些词人墨客，一心要把我和沈沉培养成能上战场的人。
每次沈老将军上战场，沈老夫人总是担惊受怕，就怕去了归不来。
因此沈老夫人总是和沈老将军动气，说沈沉上战场这是他的命，我不管你和沈沉怎么做。可小全呢？沈家如何无他无关，你总得给我留一个人给我送终吧。
沈老将军终于打消了送我参军这个念头。

05
有时候林墨来找沈沉玩，沈老夫人问我们功课，我总是是答得最好那个。每当这个时候，沈老夫人便会摸着我的头道:“我家小全啊，以后肯定是个状元。”
那时候林墨私下里总是爱开玩笑，“真好，以后朝堂上文有周全，战场上武有沈沉，我以后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舒坦。”

林墨总是喜欢来找沈沉玩，恨不得天天都来将军府。
可是有一段时间他半个月也没来一次，沈沉着了急。沈将军进宫去打听，才知道王贵妃神通广大，竟然收买了皇上安排在林墨身边的贴身小太监，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就要了林墨的命。
我是同沈沉一同进的宫，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林墨。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抖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保护他的，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

后来我还是入了宫，沈将军待我不薄，我手里有些银子收买了宫里人，成了一个太监。
沈将军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抬手给我几巴掌，张着嘴吸着气，说不出话来。显得是被我气到了，他是真的心疼我，也是真的把我当儿子养。

我只是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我这条命本就是太子殿下救的，因着太子殿下的缘故这才住进了将军府，多活了这些年。我父母在世时，曾教导我，说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太子殿下的恩情又何止滴水之恩呢？来世周全做牛做马再报答将军的恩情。
此后发生了许多事，比如林墨醒来知道了这件事后，气得好久没有和我说话，王贵妃被打入冷宫，再比如沈将军死在战场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陪在林墨的身旁，以一人之躯为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不容易。

后来他成了皇上，沈沉成了骁勇善战的将军，只有我什么都不是，连个完整的人也算不上。
林墨曾经问过我，“后悔吗？周全。”
我摇摇头，“无悔。”陪着你就是我这生最美好的事了。

林墨总觉得愧对我，若不是为了他，我也不至于以这样的方式入宫。他总是把他觉得好的东西，不论我喜欢与否一股脑的全赏赐给我。却把他母后送给他贴身的玉佩送给沈沉时，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了。
我知道我高攀不上他，何况我还是一爷们，不是一娇滴滴的小姑娘，自从入宫后，更不可能了。
有段时间我总是埋怨自己是个爷们，现在好了，我连爷们也不是了，成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林墨总是问我，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我。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颗心罢了，可他早就给了别人，又如何能给我呢？

06
自从知道沈将军去世后，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弱，也越加喜怒无常。
他常说:“周全，我恨不得就这样随他去了，可我不能，这个江山是他拼了命换来的，我不能不管不顾。”

皇上最喜欢三皇子，不论心情有多差，只要看见三皇子整个心情都会变好。
三皇子母妃同沈将军是一胞所生，连带着三皇子眉目之间像极了年幼时的沈将军。

后来皇上的话就变成了这样:“周全，我得为他扫平所有的障碍，所以我得活着。”
三皇子越来越大，大到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了。皇上也越来越老，老到总是生病，总也好不了，好不容易好了，又病了。

沈将军还在时，皇上总是好好的，那些病魔总是找不了他。自从沈将军去世后，带走了皇上留恋世间唯一一样东西，他似乎被人抽了精气神。整个人总是软绵绵的，总是生病，似乎所有妖魔鬼怪都找到了皇上这里。
皇上生了重病，总也好不了，太医也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也像当初皇上为沈将军祈福那样，一步一叩首地走完了那九千九百九十个阶梯。到了上面才突然记起那寺庙早就被皇上砸了。

皇上近来总是昏睡不起，白日里我精挑细选了个心灵手巧的小太监在他身前伺候着。到了夜里他睡着了再去他床前守着。我不愿让他瞧见我额头上伤口的模样，更不愿让他觉得亏欠了我。
他整颗心都扑在了沈将军身上，好不容易分出来一点给我，那就干干净净的，不要任何杂质。就算不能是爱，也不能是其他的。
偏巧，今夜皇上醒了。瞧见了我的伤口，只是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从床上起了身，他说:“周全，世间本没有佛，你又是去求谁呢？”
我笑着，也学着他那时候的说的话:“总得让我有个念想，不然我怎么撑得下去呢？”
皇上伸出他瘦到只剩下骨头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闭着眼睛，浑浊的眼泪儿就滑过他的脸颊流在床榻上。

他说:“疼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我哭。
我慌乱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一只手擦去他的眼泪，“我不疼，别为了我哭。”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分明已经老了，变成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子。眉眼里早就没有当初的样子，眼睛里早就没有那不谙世事的光，就连那副曾经人人称赞的好皮囊也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不再好看。
我也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依旧牵动着我心跳，这可真奇怪。
而后他摇了摇头，“周全，下辈子别遇见我，别喜欢上我了，我不值得。”

我愣在那里，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对他好，原来他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那时候他不过送给了我一串糖葫芦，我无以为报，还未打听他是否有了良人，便傻傻的将整颗心都送了出去。可是他不接着，我有什么办法？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贪念那糖葫芦的味道，而是贪念他的手触碰到我的温暖。
07

我紧紧地抱住他，他太瘦了，我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抱进了怀里。我哭着说:“值得的，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你可怜可怜我吧，下辈子就算不喜欢我也没事的，让我一直陪着你就好了。你这辈子许了别人，我不怪你，下辈子我早早的就来寻你，你许给我好不好？”
他没有推开我，任由我抱着。我突然觉得特别委屈，从没有哪刻这样委屈过。
初遇时，他为了别人才对我施舍出一点柔情，我不委屈。
为了保护他，我放弃成为权称朝野的文臣。成为最让人看不上的人，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我不委屈。

后来他心上人死后，他伤心欲绝，对我辱骂着，一脚踹在我身上，我不委屈。
哪怕是现在，我年过半百，是一只脚踏入黄土的人。一步一叩首，叩满了九千九百九十个阶梯，额头血肉模糊，丢了大半条命在那里，只要想着能为他祈福，我都不觉得委屈。
然而现在，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轻飘飘的告诉我，我做的那些他都知道。就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
你都知道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呢？我也没指望要你喜欢我啊。我也没想让你对我好一点，多和我说说话啊。

你有喜欢的人我陪着你一起喜欢，你心疼我陪你一起心疼，你要怎样我都随你。可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林墨，你怎么不回头看看，看看当初那个周全变成了何等模样？
我死死地抱住他，哭得厉害:“我总会来寻你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来找你。”
他叹气，呜咽着声音，心疼地说:“周全，何必呢？我都替你委屈。”
是啊，你都替我委屈。可我自从遇见了你，那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才照入了唯一的一点光，每次我都必须向着光奔跑，只是为多靠近你一点。

当喜欢你那一刻，便是我开始委屈那刻。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忽略所有的委屈。
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不委屈的，要是不遇见你，我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不会遇见那样好的一个少年，他长得很是好看，说话的声音很是好听。我知道，哪怕他会令我神魂颠倒，悲伤得要活要死，我也还是愿意喜欢他。”
他接着道:“那周全，答应我一件事吧。”

后来我抱着他去找到了他最宝贝儿的花瓶，他痛苦地咬紧了嘴唇，眼泪止也止不住。最终他亲了亲那个花瓶，再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
“周全，我得和他葬在一块儿。”
原来三十多年前他就换了他的骨灰，我本以为哪怕我没有赢，肯定也没有输。陪了他这些年，他心里总该会有我的一点位置，却没想到他也陪了他这些年。
我什么也不是，从始至终，我就是一个笑话。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回答应了他，我说:“好。”
听到这句话后，他笑个孩子般笑了，最后身体慢慢变冷，最后没有了呼吸。
我抱紧了他，把脸颊挨在他脸上，亲了亲他的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我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终究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