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认同一个观点,唐酒卿是一位非常值得喜爱的作者,也会持续关注她以后文笔的成长。
她的作品,最让我感到别于他人的一点是,我每每能从她的笔下读到对于角色的爱意。笼统得说,但凡是个创作者,其实多少都是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有情的,但体现的方式却各不相同 ,常见的是给个美强惨的设定,世人负我我却悲悯世人,看得读者涕泗横流,再配个钟情人替读者疼他,诸愿皆达。
但唐酒卿却总让我感叹她是把这些角色当作真实的人在爱惜,
比如我最爱的《将进酒》第41章 兰舟,前文讲沈兰舟报复纪雷,把他片成肉泥,何其残忍,这其实在道义上已经沦为作恶。
放在其他作者手中,我想断不会这么写兰舟,即使蒙受了滔天的冤,却也对仇人下不去这般杀招,留读者感叹“我的XX真是太好了!”。
但唐酒卿偏把兰舟写成这么个破损后有憎恨有缺憾的人,却也正因此,不再像其他脸谱化的主角一般“好”得失真,像个真正的人。
这便罢,她又借太傅之口,把这番爱惜表露无疑:“二十五年前,太子殿下离去。我日日都在盼,夜夜都在怨,我恨不能身替那一剑,恨不能手刃仇敌。
我熬在怨恨里,成了这个模样。我做了你的先生,我,”齐太傅略微哽咽,“我要你为我杀宿仇,却不能要你变作忘记自己是谁的刀……你是个人啊,兰舟,
不要忘记端州无拘束的日子,纪暮虽死,却不是因着你而死,是天如此,命难回!
你从茶石天坑里出来,不是负罪而生,是他的生,是那四万军士的生!傻孩子,纪纲那样小心谨慎,怎么还是让你误了自己,怨错了人!”
读到这我眼眶已经湿润,我想,哭吧兰舟,卧薪尝胆,被险些暗杀,被折辱,终于报一份宿仇,虽已满身血污,但仍有人知你本心。
先生知你,先生惜你,出了昭罪寺,外头便又是逢场作戏,勾心斗角,趁此刻,在先生怀里好好哭一场吧。
但唐酒卿没这样写:沈泽川闭上眼。他听见纪暮的呼唤,又想起了萧驰野的味道。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迷恋着那味道是为什么。那是烈日的爽朗,是能让他逃离茶石天坑的光。
哪怕须臾也好,忘记血潮与箭雨,忘记寒冷和尸体。端州的日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太远了,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他甚至已经无法记起纪暮欢笑时的脸,他坠入了梦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
纪暮死了。怎么那一日死的人不是他呢?师父没有责怪就是最大的责怪,挣不脱的是一辈子的负罪感。他没有办法对齐太傅坦言,他日复一日,终于杀掉了自己。
萧驰野是另一头的倒影,有着他没有的一切。他观察着萧驰野,试图笨拙地模仿,让自己像个人。他无法对任何人说,住在这具身体里的沈泽川是个面目狰狞的杀手。他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沈泽川在齐太傅的手掌下垂眸,像是个聆听教诲的孩童。他虔诚地听话,却在这个刹那间,觉察自己已经无法流泪。他喉间微动,最终宽慰道:“先生……说得是。”
你看,大多数人爱写飞蛾扑灯火,美玉陷泥沼,越是美的东西打得越碎,才易叫人共情,讨读者欢心。但兰舟俨然已经在那不曾被描述的黑暗里碎过了,如今便只能一动不动得梗在那,像是强行拼贴好满是裂痕的瓷器,反倒让我更疼,更难受。同样的,你看唐酒卿写萧驰野,嬉笑怒骂,满是少年意气,却也只在跟兰舟独处的零星时刻,像一头有家难回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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