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有心事。”

一碗混沌许邺磨磨蹭蹭吃了快一刻钟，脸色阴沉，自把夏翊送走后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戴以歆有些紧张，从小到大她很少见许邺这样，除非她做了什么错事，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嗯。”

许邺也没有遮掩，他并不打算隐瞒或者拖着不说，早说晚说都要说，他不喜欢藏着这些事。

“夏翊今天来找我……”

许邺简单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这下子轮到戴以歆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在听到如果不远嫁他国，就要许邺上战场时脸直接白了，急慌慌地出主意：“哥!我们逃吧!今天就收拾东西……”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许邺淡淡地反问她，戴以歆便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能逃去哪里?就算没被发现，难道一辈子都可以不被发现吗?况且，这一生还那么长，难道后半辈子都要东躲西藏过日子吗?

“也挺好，嫁给丞相家的孩子，挺好。”许邺真心实意地说着，他本就觉得戴以歆是天之骄女，就算戴迢没有篡位当了几年皇帝，戴以歆一出生就该是将军府金尊玉贵的女儿，是有着赫赫战功，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的女儿。嫁进丞相府，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不不……一点也不好……”戴以歆难过极了，连连摇头，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可许邺还是一副铁了心不改主意的样子。

“哥哥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其实……不要再叫我哥哥了。”

“为什么?你当初……”

“十几年前，我亲手斩下了你父亲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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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谷雨。夏翊递了请安折子得以进宫探望久病缠绵卧榻的太后，同时“顺道”探望了许久不见的宁安郡主。

小雨连绵，黑靴带起的水珠沾湿了在风中飞扬的衣摆，才刚靠近郡主居住的宫宇就觉一阵花香和暖气袭来。

请人通传后，走进了殿内，一扇绣有仙乐太子舞剑的巨大屏风拦在其间，绕过屏风，温暖扑面而来，一扇屏风，却仿佛隔离了春夏。

“郡主。”夏翊冲着不远处的身影行礼。女子背对着他，却“扑哧”一笑，语气淡淡地说道：“夏翊哥哥如今竟这样生疏了，从前高兴的时候叫我小戴公主，不高兴的时候可是直接称呼我为丫头的。”

夏翊笑了笑，却有些苦涩，直起身来，看着女孩依旧背对着他让侍女整理身穿的嫁衣，带着几分愧意地说道：“我只是……怕你怨我……”

闻言，女孩屏退了侍女，终于转过身来，穿着正红的嫁衣华服向他走来。

“难道你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夏翊没说话，戴以歆便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那天看见了……他亲手将我父亲的头颅砍下。”

夏翊惊愕，却看见戴以歆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怕极了，身子却僵硬地动也动不了。我看见他杀了我父亲后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那儿好久好久，然后……我看见他哭了。

后来我被搜了出口，带去了皇帝那儿，皇后一下子抱住了我，眼泪留着，一口一个可怜的孩子，我听我的嬷嬷说，她打算让我嫁给她儿子，以便让臣民更好的接受附属国臣民的身份。

我突然便觉得，那个杀了我父亲却并不快乐的人，或许比这泪流满面却满心算计我的人要安全的许多。”

“那你为何……”在听见他的坦白后离开。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同我坦白……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一瞬间殿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滴声，戴以歆走到窗边，用手接下了一滴雨水，然后又是一滴、两滴……水顺着掌心流下，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突然扬手一撒，转过身，苦笑着对夏翊说：

“我真羡慕这雨，起码它能下到他的身边。”

————

许邺整完军回到了军帐内，就听到下属急急忙忙地进来说有帝都人来找他，他原以为是夏翊，等那人进了帐子才发现是个陌生男人。

来人眉目清秀，披着一件白狐皮大氅，内里穿的雪白色的衣袍还用金线掺着银线绣了睡莲，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不过许邺向来不喜他们来军营，指手画脚的很啰嗦。

“我是丞相蒋檀，今日是奉命来查看军营。”

许邺点点头，行了个礼。皇帝疑心病重，差不多年年都会派人巡察军营，一开始还有些不舒服，现在是完全无所谓了。

“这样的小事儿还需劳烦丞相吗?”许邺正打算给他引路巡视军营就听他说：“所以我是为私事前来的。”

“我的妻子宁安郡主前几日刚刚过身……”

许邺感觉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宁安郡主”这四个字，心就开始不安宁了，待反应过来时脸上已流下了眼泪。

“虽然很不愿意，但我想，以歆她……更愿意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蒋檀递给他一个精致非凡的木盒子，打开是一个玉镯和一玉扇子。

玉镯是戴以歆还在小村子里就买的便宜货了，是某一年戴以歆生辰时许邺送的。可这把扇子他却从来没见过。

“我曾以为我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娶了心爱的女子，贤惠美丽，又有了一儿一女。直到……太医告诉我她是心中郁结多年，心病成疾无法医治……以及这把扇子的奥秘。”

他拿过扇子，迎着阳光，原本没有任何图案的扇子却显现出了一个人影，怎么看都是许邺的样子。原来这扇面有三层，外面两层较薄，中间那层裁剪出了许邺的小像，只能迎着光才能显现出来，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将军……十年了，您不用再为她守着边疆了，回帝都吧。”

许邺哑然，原来已经十年了吗……

三日后，许邺在帐中自尽，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玉镯和扇子。

十年麻木艰苦地军营生活。如今，他再也找不到继续的支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