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吃饭这样急，是赶着去做什么事吗?”

许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一转眼，戴以歆也十八了。

“话多。”

“莫不是……真答应刘大娘去看她老舅婆的三姑的五婶的三妹的表侄女儿了吧?”

许邺忍住喷饭的冲动，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便将女孩没吃完的饭碗一并拿走了。

“诶!我还没吃完……”不顾女孩阻拦的声音，许邺将饭菜一收，去洗碗。既然话那么多，看来是吃饱了。

恰恰相反，他吃的这样急，就是为了躲三番两次想牵红线的刘大娘。偏偏戴以歆嘴不饶人，听见过几次，就频频拿这件事说嘴。

许邺年纪不小，再加上身处乡村，对自己外形没多重视，于是在戴以歆十五岁以前，许邺经常以胡子拉扎的形象出现在一众小姑娘面前，生生让人看着像是戴以歆的爹。在一次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叫伯父，一脸想当你女婿的表情刺激后，把脸一刮，头发好好一梳，一下子吸引到了不少少女。于是，像刘大娘这样的红娘不断出现。

其实，也不乏会有给戴以歆说亲的人。她虽只做了八年的公主，但毕竟生父戴迢从前就是豪门望族出身，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乡下姑娘望尘莫及的，再加之她容颜姣好，一身麻布粗衣也盖不住她的好颜色，追求者颇多。

一开始都被许邺回绝了，早些年还可以以年纪太小为借口，可如今她都十八了，每次回绝都要让他绞尽脑汁，找各种借口。好在，最后戴以歆也自己出面回绝，有时连听也不听，看也不看，一听是来说亲的，立马回绝，这样的态度，许邺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凭着兄长的身份，许邺也和她说过，如果真有心上人，他不会阻拦。可戴以歆听后脸一黑，好久不说话，半晌才蹦出一句“不要。”

“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

“我有哥哥就好了呀。”

许邺一惊，对上小姑娘的眼睛，满满的说不清的执着与坚定，许邺自己都愣住了。

“哥哥不会抛弃我的吧?”

“自然……你可是我妹妹。”

戴以歆愣了会儿，然后扬唇一笑，却似乎有些无奈，之后，二人便很少再聊起这个话题。


一日，许邺在家中做木刀和木弓箭，突然听见一声远远传来的“许兄。”

许邺闻声抬起头来，来人竟是夏翊。

夏翊是邻国的世子，在许邺还做着邻国的将军时两人认识的。差不多的年纪，兴趣爱好相仿，向来投缘，这些年来夏翊常常偷偷来看许邺和戴以歆。

“稀客啊……难得来。”许邺收拾了一下手中的工具，往常夏翊来时从不空手，今天却两手空空。虽不是等着他拿东西来，却也觉得今天和平日不太一样。

“你听说源国的事了吗?”夏翊倒也是开门见山，一点寒暄也没有。

“好像是要开战了是吧?我这儿消息闭塞，能传到这儿估计外面已经不仅仅是要开战了吧?”

“本来是这样的，只是现如今没有能带兵攻打源国的将领，陛下有些犹豫。”

“所以你和我说这有什么意思?”

夏翊表情一凛，再开口是语调已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源国派来使者，意图求和，只是希望能求娶公主，两国联姻，这样方有长久之态。”

许邺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紧张感蔓延至四肢，这样的无力感和被支配感再次重现。

“点名，直接要小戴公主……”

“理由。”

许邺不相信源国会无缘无故放着当朝嫡亲公主不要，要一个亡国公主联姻。

“戴迢当年干过一件混事。他在早年间的战争里和源国结下了梁子，当上皇帝后却没有重提旧事，源国以为戴迢已经不追究当年之事，结果在发旱灾最严重的时候向戴迢求助，戴迢却要求联姻，这本没有什么，可是源国为显诚意，联姻的公主是当今源国国君最宠爱的妹妹，源国皇室尊贵的嫡长公主。而戴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公主进城当日就把她转送给了熠王做侧妃。”

许邺面色一沉，下嫁宗室子弟，原本已经是很下面子的事了，更何况熠王本就游手好闲，荒淫无度，府中妾室众多，再加上和戴迢这个谋权篡位的皇帝不对盘，常常出言顶撞，这位公主的下场可见一斑。

“公主忍辱负重，还是在生产时被妾室谋害难产而死，并且戴迢拒不归送遗体。这下两国之间简直就是血海深仇了。”

夏翊说的很明白了，源国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才要求娶戴以歆。而戴以歆嫁过去的结果也可想而知。

“你也别想着能带走她，这天下虽大，可你二人都太过显眼，从今往后东躲西藏的日子我相信你不想过，公主也不想过。”

“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今日，丞相为自己的幼子求娶公主，这是唯一的转机。因为这位丞相是一个纯粹的戴迢党，还才华横溢，才智过人，只是一直不肯为陛下效力，陛下想拉拢他已经很久了。”

“戴迢这样的人还有党派?”

“说来也怪，他能那样就潦草了一个女孩的一生，却在路上看到老弱时会倾囊相助，当初丞相也是其中一个被救助的老人，从此就效忠于戴迢。”

“陛下说，只要你愿意回来带兵攻打源国，那么公主就可以嫁给丞相幼子，据说他的那个幼子是个青年才俊，为人温和宽容，通达事理，重点是曾遥遥相看公主一眼，从此再难忘记。”

许邺沉默着，看着前方以及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明丽女孩，戴以歆冲他挥着手，笑着，提着从镇上买来的混沌，一脸的开心与满足。

许邺已经很久没有悲伤的感觉了，可不知为何，他现在仿佛回到了看见父皇母后被奸人斩杀的那一夜，悲伤与痛苦似潮水，向四肢溢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