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入这片土地,许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这片十年前就遭受过重创的土地,如今却也难逃厄运。 十年前,他还是尧国的皇长子,可惜一朝突变,天地转换,尧国皇帝的重臣戴迢谋权篡位建立钦国,许邺被设计送去邻国做了质子,锦衣玉食变作铁囚牢笼,不过八岁的幼童受尽了苦楚,无奈,只得向邻国皇帝俯首称臣,只等待攻城的今日。 破开城门的那一刻他心里都还满是仇恨,可待真正入城后,看着横七竖八的将士们的尸体,他不禁想起早年间父亲的感慨:“朝臣们总说打仗扬我国威,可朕可怜这天下百姓,哪里忍心送自己的孩子上战场……若要让你上战场,朕只怕是整夜难眠。” 战场刀剑无眼,无数次与死神面对面,若不是多年来的信念支撑着他走到现在,他只怕早死在某一场连史书都不会载入的战争中了。 两月后许邺奉旨回邻国向皇帝述职。钦国还需一个统治者,一个向邻国皇帝俯首称臣的统治者,人选的选择成为了诸大臣们几日来争论不休的话题。 许邺来到殿外,里面还能传出大臣们争论的声音。戴迢一生只有三男一女,两个儿子战死沙场,还有一个在攻城时死亡,唯一一个女儿养在深宫,怎么看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从邻国大臣中选择的话,只怕钦国百姓不服。 大臣们走后,许邺进殿述职。只不过皇帝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盯着他,让许邺有些不自在。话毕,皇帝潦草地回应着,却问出了令他心惊的问题:“许卿认为……这人该如何选择?” “自是陛下的心腹。” “许卿也是朕的心腹。” “臣不敢。”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是许氏的后代,这样的猜忌就不会减少,今日的皇帝只是试探,或许明日就是欲加之罪。 “臣并不贪图都城的繁华富贵,只愿可以游历山水美景。” “许卿还年轻,何必有归隐的想法?留下,便是督国将军。” 许邺自嘲地笑了笑,亡国太子做督国,怕是全天下的笑话。 “臣感念圣恩,只是臣去意已决。钦国于微臣而言,不过是一片伤心地罢了。” 皇帝不置可否,沉默地坐在龙椅上。许邺跪下行了大礼:“微臣斗胆,向陛下要人。” “哦?”皇帝一时有了些兴致,正了正身子。 “臣想带走钦国长公主。” “为何?这长公主……不过八岁……” “臣希望公主不会再步微臣的后尘。” 皇帝终是应允了,许邺做质子时的遭遇他不仅有所耳闻还亲眼见过。 三日后,许邺带着公主出城,他打算回钦国看看,把公主托付给从小照看他,但因年事已高便出宫的乳母。 “忘了你的公主身份吧,以后日子会好过些。” 小姑娘茫然地点了点头,坐在马车内紧张地用手绞着衣裙,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要叫你哥哥吗?” “随你。” “我叫戴以歆。” “嗯。” 带着个小姑娘过日子总是有许多不方便,住宿皆是旅店,吃食一应进酒楼或小商铺。好在皇帝给了他许多钱,还给了他处宅子。不过他并不打算去住,等把戴以歆交给乳母后日子便可以过的闲散随便些了。从此,这万里河山于他,再无瓜葛。 乳母住在乡下的偏僻处,待许邺带着戴以歆一路问着路找来时,才发现小破屋早已人去楼空,遇到个年纪大的当地人才知道,乳母的女儿早些年出嫁,便把她也一起带走了。 许邺望着房子出神,小姑娘在一旁无措地低着头,再一次用手绞着衣裙。她虽不太明白事态的发展如何,却也知道他们来找的人于她很重要,现下不见了,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啊?” 小姑娘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许邺已经向房内走去。 “以后一起生活,兄妹身份不容易让人起疑。” 许邺和戴以歆安顿了下来,许邺会的多,但谋生的技巧懂的不多,好在有练武的底子,附近小县城里的一些小公子们喜欢找他习武,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生活安定下来后,许邺托一些关系较好的小公子安排戴以歆读书。外人只知许邺姓许,所以便叫戴以歆小许姑娘。 难得的,二人竟相处的融洽。一开始是许邺当爹又当妈,缝衣做饭砍柴挑水。后来戴以歆稍微长大了些,一部分的家务活也开始干了起来。其它都还好,唯有缝衣裳是让人难以看的。 一天,戴以歆缝好衣服都会兴高采烈地拿给许邺看:“哥哥、哥哥!你看!这是我缝的衣服!” 许邺正在洗碗,随意瞟了一眼,挑了挑眉,违心的话已到嘴边,可诚实的美德还是让他说了大实话:“极好,这活灵活现的大蜈蚣缝的是越发好了。” 小姑娘一听便气鼓鼓地走了,许邺望了望她的背影,只觉感概万分,恰有一种养大女儿的成就感。晚上,许邺就在床前看到了自己洗干净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大蜈蚣”。 许邺笑了笑,摸了摸“大蜈蚣”,只觉得亲切万分。这里的日子虽不是锦衣玉食,更有一个小姑娘束缚着他无法逍遥自在。 可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光:没有家国仇恨,没有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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