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觉得自己能活简直是个奇迹。

当日韩信未取他性命，可也废了他一身经脉血肉，他成了废人一个，手上连穿衣的气力都提不起来。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捱。

虽给韩信撂了狠话，可若凭李白孤身一人，他未必能活着走出青丘。

可青丘一族竟还有漏网之鱼。

那是只小狐狸，尚不足百岁，勉强化形，并未计入族谱，素日里又爱玩，灭族之灾当头时他窝在个旮旯角睡的天昏地暗，醒来一睁眼就是到死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小狐狸跌跌撞撞的一边嚎哭一边跑，误打误撞救了李白一命。

李白早已力竭，神志不清，满身血污，呼吸微弱的跟死人也没甚差别。

谁知那小狐狸执着的很，非得一个一个人探过去，确定死没死透，固执地不肯相信灭族的事实。

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伸手一探还有气，愣是把李白扒拉到个干净处，寻了草药，半生不熟的照顾着，加上李白硬是吊着一口气，终究没死成。

只是也活不太成。

半死不活的终日躺着，每日靠那小狐狸灌点水和焦糊的肉，竟也可以慢慢挪动身体了。

李白第一次睁眼时那小狐狸正费劲地往他嘴里塞果子，他气若游丝地推拒了一下:“别，啃不动。”

小狐狸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李白睁开眼。

他带着一种小狐狸现在理解不了也很难形容的眼神扯了扯眼角，憋出一点笑意。

小狐狸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哭……个屁，”李白含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这还没死……呢。”

李白活了下来。

从醒来李白就开始恢复，虽缓慢，可终于能自个起身和正常说话了。

只是很茫然。

要做什么呢?

灵力尽失，亲缘断绝，恋人背叛……

他几乎要被压垮了。

只是小狐狸还没法子独自生存。

一百年，在寿命漫长的妖族里只算个刚会说话的小崽子，出去分分钟被塞牙缝。

这样自然是照顾不好李白的，李白能自由移动之后还得反过来照顾他。

李白腿伤痊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族人立了坟。

每一位。

他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日复一日的干着，没有灵力就凭气力，没工具就随意撅了根棍，缓慢地刨洞，小狐狸帮着一点聊胜于无的忙。

日子久了，有些已经隐隐发烂。

素日里爱洁的李白一言不发，只是帮他们擦干净了脸和手，看起来体面些，不至于满脸脏污的下葬。

每当李白做这些事时，小狐狸都不敢与他交流，哪怕只是眼神交汇。

一日，李白把最后一人的碑立了起来。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林立的墓碑让人遍体生寒。

“六百四十七……”

李白沉默着抚了抚小狐狸的头。

“回去罢。”

李白让小狐狸先回去他们之前暂住的洞穴，自己寻了条河洗干净血污。

粼粼的河水见底，有小鱼儿游过来，亲昵地碰碰李白因为做碑而布满细小伤口的指尖。

一声叹息被风扯碎，奔向远方。

“韩信。”

李白口舌艰涩，这两个字曾刻意许久未被想起，此刻轻轻巧巧地落入耳中，竟然还是让心口有撕裂感。

李白面无表情地按了按胸口。

“韩，信。”

字字泣血。

“六百四十七，”李白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六百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