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舔伤


　　江停最近睡得不太好。
　　他虽然从瑶山行动的重伤中奇迹般清醒，但是三年前的爆炸加上开颅手术带来的后遗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曾翠翠女士找了好些有名望的康复科大夫，都说完全恢复不太可能，还是得好好养着，不能太过劳累。
　　
　　受损的听力算是其中不可挽回的一项，就好比耳朵里装了个不定时的蜂鸣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嗡——”的一声开始响起来，越是想摆脱它就越是如蛆附骨，且四周无人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犹盛，扰得人日不安宁，夜不能寐。
　　以往江停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要么塞上耳机，用别的声音来搅散那绕耳不绝的蜂鸣声，不过被严峫发现他音量开得越来越大之后这方法就直接禁了，连车上的蓝牙耳机也一并没收了，然后一天几百条语音发到江停的微信上，晚上再找点“别的事”，让江停一觉睡到天亮。
　　
　　偏偏严峫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消息也发的少。
　　江停原本打算和他讲，但是和马翔发消息的时候得知这次的案子时间紧迫，遂放弃了告知的想法。
　　
　　安静而空旷的环境对耳鸣患者不算友好。江停夜里汗涔涔地醒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度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恭州独居的那几年。
　　他烦躁地揪了把床单，摸出手机把前些日子的聊天记录翻出来，打开免提，半睁着眼睛一条条点开语音，然后把自己埋进严峫的枕头里。
　
　　“媳妇儿，今天下班早，咱们晚上要不出去吃？”
　　“外面下雨了，你出门前带伞了没？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上回帮忙的那个案子嫌疑人招了，好家伙！这小子也太能藏了……”
　　
　　磁性的声音在卧室里环绕，烦人的“嗡嗡”声好像散了不少，江停在枕头里呼出一口气，举着手机的手瘫在床上，打算就这么睡了。
　　……
　　“你老公我身强体壮龙精虎猛，当然可以不穿秋裤了，媳妇儿你得穿啊！”
　　“今天晚饭不回去吃了，记得早点睡。”
　　“宝贝儿，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诶？最后一句好像不太一样……
　　江停迷迷糊糊的脑子猛然清醒，然而没等他起身就被一具精壮的身体从背后压回了床上。
　　可能是免提放得有点响，也可能是江停听得专注，连严峫开门的动静都没听见。
　　严峫把江停整个人扣住，嗅着他颈窝里的味道蹭来蹭去，黑暗里江停嘴角勾了勾，转头轻轻问他：“你饿不饿，要不要……”
　
　　剩下半截话让大狼狗吞掉了，他们亲吻了许久，唇舌间纠缠的水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比乱七

八糟的蜂鸣更突兀，也更触人心弦。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严峫的大拇指按在江停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着，“又犯了是不是？”
　　江停平复着呼吸，点点头，他还记挂着严峫晚回来饿肚子的事：“晚上炖了点汤，我去给你热一热。”
　　严峫本想说不饿你先睡，但又想起江停的耳鸣，逮着人亲了又亲，捏着耳垂跟他讲：“下回一定要告诉我，听见没？”等江停再点头，他才起身去冲澡，并让江停在客厅等他。
　　
　　微波炉在运作，浴室里水声不断，江停裹了条毯子窝在沙发上，他强迫自己去关注别的东西，甚至还开了电视。
　　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严峫可能是在打泡沫，江停想。但是微波炉和电视机的声音不知何故都在慢慢变小，然后——
　　嗡——
　　又开始了。
　　江停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最后放弃挣扎，甩开毯子，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那碗汤在微波炉里还没拿出来就又热了一次。
　　江停困倦地缩在床上，眯着眼由勺子送到嘴边，严峫看着他被润得水亮的唇，想起他们在浴室里达到顶峰的时候，墙面的瓷砖是白的，掌中人的皮肤是白的，但他的眼眶和唇舌，还有严峫留下的痕迹都是红的。
　　以往江停都咬着唇，被吻住了才溢出点声音来，这次却攀着他的肩膀，无助地喊着“严峫”，那喊声里带着哭腔。
　　他知道江停在怕什么，所以用猛烈的呼吸和心跳来充斥他的耳膜。
　　
　　江停被喂了小半碗汤，他睡眼朦胧地看着严峫去收拾餐具，然后伸出一只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被子掀开，严峫把江停圈进怀里，却陡然一僵，一只手从睡衣底下钻进来，按在了他腹部那个曾被子弹打中，现在还留着疤痕的位置。
　　那只手上似乎沾了药油，轻轻地在上面打转。
　　江停闭着眼，靠在严峫的手臂上，手上慢慢地揉着，“难受吗？”
　　
　　严峫下巴撑在江停的头顶，另一只手按摩着几个穴位，“还行。”
　　还是看见你痛苦的时候更难受。
　　
　　江停“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很困了，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但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话没说，打着哈欠喃喃，“你也要记得告诉我。”
　　严峫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掌还搭在江停的头上。
　　
　　“好。”
　　
　　我们都要记得。
　　九十七和九十九的誓言还没有实现呢。
　　
　　他们就这样互相舔舐过去的伤口，在寂静的夜里拥抱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