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半夜,许行之关掉了房间的灯光,站在房间门后,听见门口有很小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睡了吗?”门外的人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今天睡得很早呢,不错,晚安啦,明天见,一定要睡个香香的觉。”
随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一切安静下来,许行之才呼出一口气。
李炎每晚都会待在他房门口,如果许行之屋里的灯光整夜不关,李炎就会整夜陪着他。
无声无息的陪伴,傻瓜一样。
“笨蛋,”许行之垂着头,手摸上门轻轻笑了,“关了灯就是睡了吗?你这样,我又怎么能睡得着?”
整天围绕在他身边,对他笑、对他好,第一时间关注到他的情绪和动态,他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能明白。
李炎这已经超出了愧疚,这分明...
分明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许行之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哪有天生感情缺陷的人会有感情这一说。”
不可能的。
许行之又是一夜没怎么睡。
要过年了,汪海晨打算去县城置办年货,唐从詹开车,跟着出行的自然少不了许行之和李炎。
李炎早早拉着许行之在后座上坐好,这是李炎来乡下一个多月第一次出门,他兴奋的不行。
他有一堆东西想要买,要给汪叔和许姨买礼物,还有就是,一月底是许行之的生日,正好是年初二。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城,李炎趴在窗户上活脱脱一个没进过城的样子。
“许行之你快看,”李炎颇激动的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山,“你看那边,小区居然建在山里,厉害!”
许行之顺着望过去,那是一座被十几栋高楼围绕住的山,山只比楼高一点点,看上去更像是山长在了房子中心。
“当初这个楼盘建成时就主打这座山,”汪叔坐在副驾驶笑道,“可能建房子的人没怎么见过山吧,咱们土生土长的A市人哪里会稀罕这些,到现在那小区房子住的人都不多,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人。”
“是吗?”李炎趴在窗户上,车子越开越近,李炎能近距离看到小区样貌,“不得不说,还是很能骗到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
李炎大概是真的觉得有趣,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车子开远了他还在感叹。
“你看,”李炎放大照片给许行之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许行之不是第一次来县城,这栋小区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但之前他状态、心情都不好,也没怎么过多关注过外界,之前他都没怎么放心里。
现如今再看,其实是挺有趣的,他微微点头,“嗯,有意思。”
李炎猛地抬头,对上了许行之的眼神,他起先是很震惊,最近许行之偶尔会搭理他的话,每次他都会很震惊。
震惊后就是开心,他乐的藏不住表情,咧着嘴笑。
车子开到市场,汪海晨要上厕所,提议让许行之陪他,李炎也想跟着,被汪海晨摆手拒绝,“你们俩在车子等就行,行之陪我。”
李炎缩回要开车门的手乖乖坐着,他知道汪海晨可能要和许行之说些什么,他不方便在场。
唐从詹下车接了个电话,回到车上时李炎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说,“唐先生,马上要过年了你还不回家?”
唐从詹关掉车里的暖气,打开窗户,没有回应李炎的问题,反倒是问他,“你呢,不回家?”
李炎双手抱胸,“我知道你对许行之的想法,但我比你了解他,他拒绝过你就不会再给你机会。”
唐从詹在后视镜里看了眼李炎,肯定道,“所以,那天在他办公室我和他表白,你也在。”
提到那天李炎总是后悔万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无数次想回到那天,收回自己说过的话,紧紧抱着许行之不放开。
看到李炎变了脸色唐从詹也就明白了,他想了想,说,“本来有些话我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你曾经都对他做过什么混账事。”
李炎呼吸一紧,紧紧盯着唐从詹。
“那天,他拒绝我后我就走了,”唐从詹说,“到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再好好把握一下,我给他了好几个电话没打通,我又返回了医院。”
许行之晕倒在办公室,唐从詹喊人一起将他送到了急诊室,好在是没什么大事,第二天醒了过来。
“谢谢。”许行之面色苍白,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
唐从詹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昨天他走之前许行之一切都正常,短短几个小时再返回去人就不对劲了。
许行之在病床上躺了半天,下午挣扎着要起来去上班,唐从詹制止了他,“你现在状态很差,多休息休息,上班不着急。”
“要去的,”许行之推开他,“我能上班。”
唐从詹也没再让他休息,想了想说,“我陪你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许行之却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待,扭头就要走。
唐从詹跟在他身边,“我送你回家!”
“回家...”许行之喃喃低语,“哪儿还有什么家。他走了,走了,我早就没家了,十岁就没家了。”
许行之声音很小,奈何唐从詹听力佳,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他心里一疼,想说我可以给你个家,但这话这么说出来又不合适。
最后唐从詹还是送许行之回了家,许行之站在门后抵着门不想让他进去,“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忙你的去吧。”
唐从詹想要再说些什么门已经从他面前关上了,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公司许多电话他都没接,压了不少事等他回去。
“那我先走,”唐从詹冲着门说,“晚上我再来找你一起吃饭,有事儿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
但等到晚上唐从詹再来找许行之时已经找不到了,他的电话没人接,敲他家门也没人应,医院里更是没去上班。
唐从詹急的就差没让秘书调查许行之的家庭背景,但这样做不光彩,他到底是没去调查。
直到第五天,晚上他结束一天工作后照例去许行之家找人,这次和平时不同,大门敞开着。
唐从詹想也没想冲了进去,里屋有人说话,他跟着声音进了卧室。
卧室里,许行之躺在落地窗前的地上,一个男人蹲在他身边拍打着他的脸,“许行之,你给我醒醒!”
唐从詹认识这个男人,是许行之的科室主任,章主任。
“许行之!”唐从詹冲过去搂住许行之的头,嗓音说不出的颤抖,“你怎么了?怎么了?”
章主任抓住唐从詹,“快!送去医院!他应该是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快去医院!”
唐从詹双手颤抖,怎么也抱不起来许行之,他和章主任两人合力把他抬到车上。
许行之被洗了好几遍的胃,推出来时他脸色白的像是没了呼吸。
医生说,还好发现的及时。
还好。
唐从詹这才后怕的全身是汗。
许行之醒来后章主任逼他说了事情经过,唐从詹站在病房门口听了个大概。
这么好的人,那个叫李炎的,是怎么忍心不要的?
既然不要,就别怪他不放手了。
“你知道他治疗有多困难吗?”唐从詹看了眼坐在车后座抽烟的李炎,“刚来乡下那段时间,汪叔和许姨担心他会继续做傻事,轮流在他房间里陪着,整夜整夜。”
“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痛苦的想找个发泄口也找不到,他又是个心软的,看见汪叔许姨这么大年纪了还为他操心,他心里过意不去,逼着自己吃饭、吃了还会偷偷吐了。”
“汪叔说重度抑郁症患者脑子里是只想着自杀解脱的,这不是患者本愿,只是患者天性使然,但他害怕我们担心他,主动让汪叔把自己房间的窗户封死,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锋利的物件,实在熬不住了才会求汪叔给他一片安定。”
唐从詹停顿了一会儿,说,“那个时候你又在哪呢?你现在又凭什么说出现就出现?你问过他的意愿吗?你想不要他就不要他,想要了又赖着不走。李炎,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李炎垂下眼眸,手里的烟头烧到了手指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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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晨要上厕所是假,单独拉走许行之事想和他说些重要的事。
“本来想着等买完东西回去再告诉你的,但我觉得很有趣,等不及回去了,”汪海晨掏出手机,递给许行之,“这是小章发给我的,你看看。”
许行之接过手机,是一张沙盘照片。
许行之以专业角度对沙盘给予了解读,“沙子上零零散散摆了很多东西,树、船、车、动物、好几个房屋,但这些东西都离摆盘人物很远,角落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应该是他重要的人。”
“沙子没有隔开,说明这个人心里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没有,很多东西他都无所谓,可有可无,他的情感应该不深,但他对摆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倒是很看重,汪叔,这是什么患者?有点儿奇怪。”
汪海晨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对许行之抬了抬下巴,“这个摆盘人是李炎。”
“李炎?!”许行之不信,又仔细看了看照片,认认真真解析了好几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
“是吧,小章跟我说我也不信,”汪海晨伸出手在手机上点了点,调出另一张照片,“这是李炎做的测试,你看看,往后翻,一共有三页。”
许行之几乎无法平静,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着测试,直到看到最后一题:如果生命中只剩一个小时,你最想干什么。
李炎写道:‘我最想见到许行之,想抱抱他,告诉他,我很想他。’
怎么会呢。
许行之简直没办法相信。
“小章这段日子拿着李炎做新课题研究,”汪海晨说,“刚刚他告诉我,研究结果差不多了,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汪海晨揉揉许行之被风吹红的耳朵,说道,“情感缺陷的李炎,跨过了天生障碍,来爱你了,孩子,别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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