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文学
圈地自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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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少北在一瞬间强烈到逼真的失重感中惊醒，他在下坠的无力感中甚至感受到了从他身体中穿过的疾驰的风。

 

他躺在床上，惊恐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压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静静地等待着意识的复苏，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才有了灵魂回归肉体的真实感。

 

他艰难地站起身，揉揉眼睛，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很有味道的一张脸，眉眼深邃，眼尾细长，眼睑下方有一颗漂亮的泪痣。

 

他冲镜子里一笑，漂亮的泪痣一晃。

 

他说，我叫某幻。

 

这是花少北第二次从梦境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

 

下午三点。

 

平常课业压的太重，假期里的时间就显得很宝贵了，他可以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

 

花少北拉开窗帘，外面噼啪的雨点打在玻璃床上，车水马龙也在雨点中成为一颗颗移动的霓虹光点，明明是阴沉的天气，但花少北的房间却比窗外还要阴沉不少。

 

他妈在屋外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抱怨，最近怎么开始戴眼镜了，眼镜跟眼镜盒分家，眼镜永远揣在衣服口袋里，镜框隔一段时间就被压坏，然后再拿去修，要么就换，永远不让人省心。

 

花少北赶到学校上晚自习，高三了，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不过他在座位上也只是趴着。

 

只是一直睡不着。

 

他屈起腿，熟练地踢了踢前桌的凳子让把卷子还他，奈何前桌是个没眼力见的，一边欣赏嘴里一边赞叹：“我花哥虽然考的不好，但这字还真漂亮。”

 

“欸我说你这英语卷子怎么忽高忽低啊，上次还一百三呢，这次就三十了啊，你是不是没涂答题卡啊？”

 

花少北没理他，皱着眉把卷子抢了回来，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十块，猫着腰溜出了教室，留下背后前桌一脸无语。

 

他一个人晃到了食堂，食堂里边有热饮贩卖机，他习惯在睡前喝一杯浓浓的热饮，即使是咖啡，都能帮助他很快入眠。

 

非常奇怪的习惯。

 

他端着一杯热可可在学校里走，阳光一醺，整个人困意更甚。

 

花少北走到班级门口的拐角，撞上了班主任，班主任拿卷子敲了敲他的头，让他以后写作业字迹端正一点，一群字符咒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卷子拿倒了。

 

花少北耸耸肩，踩着第二节课的铃声进了教室，在班主任的课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给自己充满了电。

 

毕竟晚上的梦境不是那么好捱

过去的。

 

他第二天早起上学，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他睡眼惺忪地走在学校的感恩大道上，习惯性地走在里边，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是个比他晚一届的，学妹。

 

学妹问他能不能把QQ号给她，有点脸红，长的很漂亮，眼睑下面一颗小痣。

 

他想了想，说，好。

 

他给学妹留了名字和QQ号，看着学妹兴冲冲地转身和同学炫耀，马尾辫晃啊晃，他就忍不住去想，自己高一高二的时候是什么样，回忆了好久，也只有几个零星的蓝白校服的片段。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真的出问题了，记性差的可以。

 

旁边有人勾上他的肩膀，一脸暧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这么招学妹喜欢啊。”

 

他一脸淡定：“还好。”

 

那人严肃起来：“我说最近他们高二查的可严，你可别因为勾搭高二学妹被他们那个年级主任给缠上。”

 

花少北摇了摇头：“没，留的假名。”

 

那人一脸复杂：“哇你这么绝情啊，现编的啊，你叫什么，花小北？”

 

花少北昂起头，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说：“不是，我写，我叫某幻。”

 

原本勾着他肩膀的那个人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花少北似乎感受到他勾着他的手臂在发抖，那人用一种诡异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马上，五月......”

 

花少北听到那人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上下看了他一眼，往后又退几步，转身就跑，几乎是落荒而逃。

 

花少北喝完今天份的热饮，睡了一个上午。

 

他好像总有补不完的觉，犯困是他的常态，他的一天就是在一摞像山包一样的书后面休眠，大家好像都也习惯了，也没人喊他起来。

 

他眼睛一闭一睁，就吃了午饭，时间线就这样推移到了下午。

 

他在食堂后面遇到一个脸熟的人。

 

好像是昨天那个学妹，不过看样子没有昨天那么和善了。

 

学妹迈着步子走过来，把一张小纸团成团，扔在他的脸上。

 

“你就算对我没感觉，也不用找个死人的号糊弄我吧！神经病！”

 

她转身就走，倒也没骂什么难听的话，大概是年纪小，词汇量和阅历成正比。

 

花少北看着地上被团成一团的纸，露出来他写的“某幻”，因为褶皱，显得字更丑了。

 

神经病。

 

他抬起手喝了一口热咖啡，胃里被烫的涨涨的，像是梦里会给他的那种感觉。

 

坠入一片浅蓝色的深海，海水灌进胸腔，胸肺被海水填满，意识清醒又模糊，直直的，一个人，往下坠。

 

他好像看见在一片嘈杂的歌声里，在无人的拐角，一个男生紧紧地抱着抱着另一个男生，他好像在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接着好像是有重物坠地的声音，熟悉的白色鞋，鞋面上被溅上血花。

 

一对父母哭喊的声音，校园里仍在飘荡的歌声，好多人在尖叫。

 

他背着吉他站在原地。

 

他叫，某幻。

 

无人应答。

 

他想，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没对他说过呢。

 

花少北手里的热饮掉在地上，弄脏了一片空地。

 

他在浓黑的夜色中回到家，认真地写着老师没布置过的作业。

 

他在一本脏兮兮的草稿本上写。

 

“我怕明天弹不好，配不上他唱的歌。”

 

字歪歪扭扭，和草稿本前几页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

 

前几页的字很特别，大多是掩藏在满满的演算草稿中的，像是灵感随笔，又像是个性日记，但却写的小心翼翼，没沾上一点旁边的草稿。

 

大多只有一句话。

 

大概是这样一些内容。

 

“不爱理人的样子。”

 

“要到QQ号了，他也打游戏。”

 

“我叫他来看我打球，有点突然。”

 

“他答应了。”

 

“进了五个，好多人送水，但我只接了他的。”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认识一个月了。”

 

“他问我为什么天天给他送热饮，我骗他说是因为我喜欢喝，但其实是因为他总说他失眠。”

 

“他会弹吉他。”

 

“他好瘦。”

 

“认识一年了。”

 

“胖一点了。”

 

“我抱了他，但是我们俩差不多高，他低头我也能看见他脸红了。”

 

“两个男生也可以在一起。”

 

“又瘦了。”

 

“下周的五月歌会我想让他给我伴奏，他同意了。”

 

“我不知道唱什么才能配得上他的吉他。”

 

“我喜欢他。”

 

很奇怪，这几页纸像是被撕碎了，又被人用胶带细细的粘好了，认真的像是在弥补一颗破碎的心。

 

第二天很快到来。

 

花少北背着吉他，对着镜子理了好久头发，又蹲下来把鞋带拆了又系。

 

站起身，对镜子里的自己深呼了一口气，郑重地像是去赴一场约会。

 

然后，转身出门。

 

房间里的书桌上摊着一本草稿本，某个懒蛋没有关窗户，阳台吹进来的风吹起纸页，纸页翻飞，落在

草稿本的最后一页。

 

字体歪歪扭扭，只有三个字。

 

“成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