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见着我已在浮霜殿住了半月，风神还是没有出来，这日午饭时，我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想看看吗？”

神尊还是这么一句，可一想到半月前见到的画面，我摆了摆手。

“不了不了，这菜我煮了将近一个时辰，别浪费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想死的！”

死神难得地笑了，可虽是笑着，嘴里却依旧是鬼话！

“池主何以见得？”

我当然不敢质问他，你说的什么鬼话？！你这样说话，你娘怎么没打死你？

我只敢笑得小心翼翼地问他，既保持了好奇心又保持了热情。

“不然，你那么期待风神出来做啥？”

倒也不是期待，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具体死期。毕竟，知道自己很快会死，可并不知具体何时死，太煎熬了。

我随时都在担心风神会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拉着我就回到十五岁的闺房里。

这种担惊受怕的事，眼前的两位，显然不会懂。

他们显然是让别人担惊受怕的人，所以，我也懒得解释。

“担惊受怕的日子受够了，还不如直接死……”

“我看死神陛下您也挺亲善的，死了归您管，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见长，可没法，这马屁不得不拍。万一死后到了他的地盘，他不给我饭吃还给我穿小鞋可就糟了……

可死神似乎并不领情，甚至白了我一眼。

“你想多了，你死了，会有一个戴面具的鬼把你丢进洗怨池，见不到亲善的我。”

嗯？

这又是什么鬼话？

“当然，看在你做了几道好菜的份上，我到时候专门为你挑个亲善的鬼丢你进池子。”

我？

“不用谢我！我虽贵为死神，但是，为神亲善，偶尔做点好事是应当的。”

没有！

你误会了！

我没有要感谢你！

我是想说，如果死之后，我也要进洗怨池，那我能不能多活几日？！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蟾蜍在我身上跳啊！！！

 

“尊敬的死神陛下，请问，能否让风神多在洗怨池呆几日呢？我知道您神通广大，肯定能做到！”

此时要是我面前有面镜子，我肯定会为我一脸狗腿的样子感到羞愧……

可惜，在死面前，羞愧算什么，再多的羞愧，也阻止不了我一颗求生之心！

这话说完，我便见到池主认真地打量了我几眼，随后，朝我招了招手。我也开心地朝死神招手，甚至想和他击掌。

只是，我手还来不及伸过去，领子便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

“谁啊？谁这么没礼貌？”

没看到我领子都勒到脖子上了吗？

我只能一边捂着我的领口，一边朝身后看。

！

“风……风神……你……你什么……时候出来……

的？”

这也太吓人了！

“我都听到了！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来的！”

糟糕！

果真什么吓人来什么！

这就是出门忘记看黄历的后果吗？

“……尊敬的风神！我给你盛碗汤，死神陛下和神尊都夸我手艺好呢！你也尝尝？”

小女子能屈能伸！绝不做撞南墙的人！

“你做的菜我又不是没吃过，尝什么尝！”

“尊敬的死神陛下和神尊，我请求二位立马让我带他回到她该死的时候！”

我仿佛听到了风神咬牙齿的声音。

“有没有眼色？没看到我们在吃饭吗？吃完再说！”

死神没好气地看了风神一眼，果真死神才是大爷！

 

“你怎么还吃？”

眼见着我又添了碗饭，风神一把夺过了我的碗，“嘭”地摔到了桌上！

“你除了会摔杯子摔碗，你还会干点什么？！”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都要送我去死了，我才不忍你！

“你！”

“我什么我！我都要死了，还不能吃顿饱饭？”

我又抬起了我的碗，认真地吃起了桌上的菜。

一旁的风神看了几眼桌子，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立马伸手拦住了桌上的菜。

神尊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便笑着挥了挥手，一道结界就围住了我们三人。

“不必这么麻烦，安心吃最后一顿饭吧！”

您还真是贴心！

如果不加后面这句话的话，我可能会吃得高兴一点……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说话果真没有人情味……

 

半个时辰之后，神尊已经在我身旁打开了水镜，他和死神挑了一个幻境的场景看了起来。

这幻境里面有四个人，他们四个人好像是不同的身份，正在扮演不同的角色。

我在喝粥的间隙，看了好几眼，好像是一家四口为了美好生活努力奋斗的故事，倒是和谐美好又感人！

只是，奇怪的是，扮演父母的两人，年纪比扮演儿女的两人还要小。

“难道是父母英年早逝、儿女寿终正寝，所以，父母看起来比较年轻？”

如果是这样，早死好像也有早死的好处，做鬼都是一只年轻美貌的鬼。

“不是，他们并不是父母和儿女的关系。他们死前应当都不认识，你就当看戏吧！”

神尊立马打断了我的遐想……

不过，再怎么说，这个幻境也比“黄粱一梦”好得多……

 

“嘭”“嘭”“嘭”！

 

风神一脸后不利的样子拍打着结界，吵得我耳朵疼，神尊也皱了皱眉。

“你已经吃了半个时辰了！还没吃完？！”

一看他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在对我说话。

并不是因为只有我还在吃，而是他根本不敢对结界里的另外两位甩脸子。

我太懂他了，欺软怕硬的小人一个！

“还有一碗粥，不能浪费粮食！”

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不一粒米一粒米地慢慢吃，我还狼吞虎咽提前找死啊？

我又不傻……

随后，死神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神尊，最后，又看了看结界外面的风神。

正当风神一脸开心地看向死神时，死神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便从结界里走了出去。

我都还没看清死神是怎么出手的，风神已经翻滚着飞了好远……

出手干净利落的死神朝外面挥了挥手，又回到了结界里，继续和神尊一起看水镜里的“戏”。

真是死神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论打架，风神果真差远了……

我十分同情他！

 

“死神陛下，您方才是在和风神挥手道别吗？”

风神好久都没回来，我想着估计是看到了死神朝他挥手。

毕竟，风神再弱也总不至于被打死吧？

 

死神仔细想了想，才看着我说道：“你要是这样说，也没问题。没事，最后一顿饭，会让你吃饱的，风神暂时不会来了。”

你俩倒也不必总是强调最后一顿饭这事儿……

死神说完这话，就直接和神尊讨论起了“剧情”，我插不上话，只能继续和他们看戏。

 

之后，直到我急得不行出去方便，才发现风神正在死命敲打结界。

是了！

我就说风神不像挥个手就能摆脱的人，除非挥手就是一道结界。

是我高估风神的品格了……

 

等我方便回来，神尊已经撤了水镜旁的结界，我便识趣地坐得远远地看戏。

 

这出戏不知要演多久，只是，晚饭前，神尊突然收了水镜。

“走吧！”

神尊和死神一起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突然很慌！

这一刻还是要来了吗？

 

“尊贵的死神陛下！您看，待会儿我就要死了，死后，我能不能也进一个像方才这样过平常日子的幻境呢？我真的不想去‘黄粱一梦’和蟾蜍睡觉……”

我“咚”地一声就跪在了死神和神尊的跟前，他们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干脆，都吃了一惊。

 

“行！我答应你！让你一死就进一个有剧本的幻境！”

 

死神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堆奉承的话，都用不上了吗？

“谢谢您！上苍也一定会感谢您的仁慈！”

感谢还是要的，毕竟，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于是，结界还是撤了。

风神一见我，就差点扑了过来，幸好神尊及时上前和他握手，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我看着他们握手的时候，似乎交换了什么闪闪亮亮的东西。

交换完，风神就朝我招了招手。

“赶紧过来，还要我来拉你不成？！”

风神语气十分不和善，让人死就当真一点

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我可怜巴巴地看了死神一眼，又看了神尊一眼，才无可奈何地向风神走去。

“死神陛下！我不和蟾蜍睡觉啊！您可答应过我的！您要记得啊！”

我临死前想再提醒死神一句，怕他忘了……

死神朝我点了点头，我便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只能跟着风神再次回到了十五岁的闺房里。

 

这次，风神为了“护住”祁媛，还没等祁媛到我家，就去路上告诉她，别来找我了，我已经死了。

瞧瞧，这又是什么鬼话？！

“她立马就哭了，说不相信，非要来你家。”

“你怎么说？”

祁媛应该没那么容易相信的吧？

“我说，让她清明去城北的荒坟堆给你上香，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我捏紧拳头锤了锤桌子，算了，她这次能好好活着就好。

清明，确实可以给我上香了。

只是，我并不在城北，也不知能不能收到她的心意……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顺利，黑巾遮面的凶手们冲进了我家。

尖叫声，求饶声，质问声，刀剑刺穿胸口的声音，血飙出来的声音，人重重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就等在闺房里，不想出去，也不敢出去。

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歹徒有三十多个，我一家老小也有三十多口。

可歹徒手持利器，而我父亲是文臣，我一家老小都无力反抗。

或者说，运势簿上，我一家老小都是这个时辰死。他们连上这次，已经死了三次了，我不想他们再死一次……

尽管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死去活来，又死去活来……

 

我是被一箭穿心的。

我听到了箭矢穿过我胸口的撕裂声，还听到了脑袋里轰隆隆的啸叫……

我见到血一点一点从我的伤口流了出来，融入了我特意换上的一身红衣。

还好，倘若和父母亲再相见，他们起码看不出我全身染血。

 

风神就在我闺房的梁上，我倒下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他眼角的闪光，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烛火太亮，映得一双眼瞳亮晶晶的……

 

老实说，真的很疼！

箭矢刺穿肌肉，插入心口，血一点点流光，身体一点点变冷，我还没有死彻底，所以，要一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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