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


一

我的先生姓陈。
我和他相识九年了，不，应该说我单方面认识了他九年。回想高中时的青葱岁月，他是我一直是我唯一的倾慕。”他不多话，他理科很好，他做事认真，他待人谦和，那时他还不是“陈先生”。我节节下课会绕远从1班的门口经过，明明讨厌物理却追着物理老师问题，只是因为我的物理老师是1班的班任，能在他讲题的间隙瞟一眼那个坐在窗边的温润少年。


二

“陈同学，我喜欢你。”
这句话我曾演练过无数遍，准备了一次又一次的开场白，可懦弱如我，连跟他主动搭话的勇气都不曾有。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广播站，我向来不是爽朗大方的人，第一次广播局促又紧张。我看见了他。他就坐在广播室里，微微向前倾身，离话筒近了一些：“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这里是第三中学校园广播站，欢迎各位老师和同学的收听……”我早已记不得那天的广播主题，只记得在那狭小又不明亮的房间，有人悄悄动了心。


三

后来呢？后来就没有了后来。他依旧是1班沉默内敛的学霸，我也仍是他隔壁班的“小透明”，只不过后者多了一个不敢见光的秘密。


四

我高中毕业了。高考完的那天我哭了很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应该是终于熬出高中的苦难生活了吧，一定是这样。


五

我蹲守在电脑旁，紧张的一遍又一遍输入学号。我考上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他……离我好远。那…就这样吧。


六

我不得不承认时间是个混蛋，它解救了我，条件是淡忘了他。我从大三实习算起已经工作两年了，本就算不上同学，毕业后更是鲜少有联系，拜托舍友打听的电话号躺在电话簿上一次未拨，他应该只是过客中让人印象比较深刻的那个。可我忘了老天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


七

我又遇见他了。
我坐在咖啡店里呆呆的搅着手边的卡布奇诺，轻笑了一声，自嘲着自己竟也成了被“催婚大队”盯上的目标。我虽算不上绝色天姿、才华横溢，却也处处过得去。高校毕业，外企就职，性格温和，长相干净，是许多人眼里合适的结婚对象。可怜我24还未谈过一场恋爱。其实我妈本不急着让我定下终身大事，但谁让她女儿过分争气，24载一个暧昧影子都没捉到，逼的她老人家彻夜难眠，甚至一脸认真的对我说她不歧视同性恋。“你就权当多认识两个同龄朋友”。像以前一样见一面就找个借口溜吧。随着一声“你好”我的思绪像杯里的奶泡一样被打散，我从顺如流的说出自己的惯用开场白：“你好，我是岑阿姨介绍的……”这一眼太过让人错愕，我脑子一片空白，嘴唇只

会不争气的生理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也曾像烂漫的小女生一样幻想着和他再次相遇，也许是在某个飘着落樱的公园，某个行人零星的街道，只一次擦肩而过就好，我怎么敢奢望太多？可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直视着我，淡淡的笑了下：“抱歉，没想到今天这么堵。”声音还像九年前的那次广播一样好听。“许小姐是吗，你好，我叫陈昇。”


八

我干咳了两声，涩着嗓子说“你好……”他果然不记得我了。“许荇知小姐？”他唤了我一声，硬生生把我从酸涩肿胀的情绪中拉回现实。“啊…不好意思，咱们说到哪了”“我的情况岑阿姨应该介绍过了，我…比较急着结婚。”“能冒昧问一下原因吗？”他抿了抿嘴，手在马克杯上来会摩擦。“是我唐突了。”“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无非是家里着急罢了。”24就这么急吗…他的话，应该不愁结婚对象吧。“许小姐，你明天有空吗？”嘭。我的脑子里开了一场烟花盛宴。


九

昨天是我的25岁生日，也是在昨天，我接受了陈先生的求婚。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宇宙英雄，拯救了一整个银河系的那种，上天才能让我暗恋了整整十年的男孩单膝跪在我的面前。他一直是个沉稳寡言的人，但只要他开口，我就觉得每个字都是淬了蜜的情话。“许荇知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想都不用想，他说的无疑是肯定句。


十

我很喜欢他叫我“许小姐”就像我爱叫他“陈先生”，就好像悄悄的宣告着“这是我的先生。”一年前的重逢（虽对他而言是初遇），我们迅速确认了关系，一年内闪婚，像做梦一样，可我不想醒。陈先生是一名大学老师，我最喜欢的事就是混进大学操场，注释着他下课，路过操场，走出校门，我再闪进小巷，装作刚到，在巷口迎接我的先生回家。我们是人人艳羡的一对儿，虽没有其他小情侣一样如胶似漆，但他对我却始终如一，我知道他就是这样淡如茶水的性子。他对我很好，会给我换着花样准备三餐，会带我逐一认识他的家人朋友，不会让我处于尴尬，不会让我孤身一人，我想这就是我向往的爱情，不谈轰轰烈烈，只求地老天荒。

只不过……
如果那天我没有躲在操场人群中等他下课就好了。


十一

梦总归是要醒的。我也没能例外。

十月份的下午，我继续着我的小爱好---悄悄等在操场。我这么聪明，暗恋十年都能让他从未发觉，这点小事又怎能暴露？
他出来了，步履缓缓，好像石阶上的落叶都因他的路过而按耐不住自己，像我一样，怀揣着雀跃的心，也只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舞蹈、跃起。我笑着，也许午后的阳光比

起还要逊色几分，一想到等一下就能牵起那只骨节分明指尖圆润的手就根本控制不住嘴角。
有人来了，应该说有人奔着张先生的方向跑来了。
明明是正值芳华的年纪，眉眼中却蓄着藏不住的悲伤，她拉住了陈先生。他们在说什么？瞧这姑娘的打扮应该是陈先生的学生，真不愧是陈先生，毕业后直接留校任职。性子好、处事认真，再加上干净温和的长相，应该很受学生欢迎吧。她打断了我的云云联想，我错愕，不知所措，突然感受到了入秋的凉意---他们在干什么？


十二

我像平常一样，闪入巷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带我离开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陈先生出来了。他的唇破了小口。好冷，但好像并没有起风。
我没去牵他的手，也不开口，并非是故意透露给他什么讯息，都怪喉头一直发苦，好像声带罢了工。
他一直很细心：“怎么了？”声音平静，好像刚才的全部只是我惴惴不安下的臆想。我抬头看了看他，他的唇色很浅，映的破口很深。还好，我还没有被害妄想。“没事，就是有点冷，入秋了嘛”我挪回视线，紧盯着鞋尖等着他打破寂静。他没开口，余光中他的左手在肩上划了下，愣了愣，又若有所思的放下了。对了，他的大衣呢？手脚像是灌了铅，我终是撑不住，停了下来。趁他转身不管不顾的攀上他的肩，想用一个生涩执拗的吻掩盖住什么。他按下了我，“你今天怎么了？”“这还在学校周围”“你不是一个孟浪的人啊”…他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